從桓容手中買到武器的雜胡暗中結盟,憤起殺死鮮卑稅官,在燕境内舉起反旗。先是巴氐,後是羯族和羌人,緊接着,部分匈奴和吐谷渾人也湊起熱鬧。甭管能不能推翻鮮卑立國,多搶幾把總是實在。戰火燃燒屢撲不滅,慕容鮮卑愈發不穩。氐人境内受到影響,雜胡聚居的州郡皆重兵把守,稍有風吹草動便如臨大敵。與之相對,西河等地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因居民多為漢人,兼仆兵兇悍,雜胡不敢輕易侵擾,大量商隊和逃難的部落群聚于此,一時之間,繁榮更勝往昔。北方亂成一鍋粥時,桓容離開北伐大軍,順利返回建康。入城之日,剛好是十二月辛醜,臘日佳節。籬門大開,秦淮河上船來船往,岸邊行人接踵摩肩,揮袖成雲,熱鬧非凡。桓府健仆早在籬門前恭候,見到帶有桓府标志的馬車,立刻迎上前行禮。&ldo;見過郎君!&rdo;桓容拉開車窗,笑道:&ldo;阿母派你來的?&rdo;&ldo;殿下知曉郎君歸來,命仆等守于此處,迎郎君歸府。&rdo;桓容不欲耽擱,正要令馬車前行,忽聽前方傳來一陣鼓聲,人群中發出如山般的歡呼。随着呼聲高漲,河上的行船陸續停住。艄公船夫不論,船主和客旅紛紛走上船頭,翹首張望,因驚喜而滿臉通紅。&ldo;是王氏郎君!&rdo;&ldo;是陳郡謝氏!&rdo;&ldo;那是吳郡陸氏!&rdo;&ldo;我看到了,是陳郡殷氏!&rdo;呼聲一陣高過一陣,近乎壓過鼓聲。人群越聚越多,道路被阻,暫時無法前行。桓容心生好奇,幹脆推開車門,站到車轅上,借衣袖遮擋,同衆人一起張望。河岸旁立起成排皮鼓,鼓身俱刻有獨特标記。二十多名寬袖長衫的士族郎君立在鼓前,戴胡公頭,手持木質鼓錘,踩着特定的步伐,有力的擊出鼓音。咚、咚、咚!鼓聲一陣急似一陣,一聲高過一聲。郎君高舉手臂,長袖翻飛,衣擺輕揚。束發的絹布松脫,黑發似綢緞飛舞,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映着冬日暖陽,仿佛透明的珍珠般閃閃發光。咚!又是一記重鼓,郎君同時振袖,仿佛展翅的仙鶴,齊齊擊出最強音。&ldo;好!&rdo;喝彩聲如山呼海嘯。數十名纏着腰鼓的少年和女郎出現在人群中,少年扮作金剛力士,女郎發間瓒着刻有兇獸紋的發钗,手中的木槌擊向腰鼓,不似之前強硬,卻另有一種震撼人心。鼓聲齊鳴,逐走百疫。岸邊的百姓随鼓聲齊喝,舞動雙臂,雙腳用力踏地,動作并不優美,盡是粗犷豪放。誰言漢家已孱弱?誰言華夏無豪情?看着這一幕,桓容眼眶微熱,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在胸中澎湃。岸邊的皮鼓陸續被移走,士族郎君尚未及離去。為首之人望見不遠處的馬車,認出車上的桓容,當即摘下胡公頭,笑着對桓容揮手:&ldo;容弟!&rdo;見是謝玄,桓容在車上還禮。衣袖落下瞬間,突然察覺不對。馬車附近一陣詭異的寂靜,旋即有人發出一聲高呼:&ldo;是桓氏郎君!生擒鮮卑中山王的桓氏郎君!&rdo;&ldo;真是桓氏郎君?&rdo;&ldo;去歲上巳節我曾見過,不會錯!&rdo;人潮洶湧,齊齊向馬車湧來。銀钗、絹花和布帕陸續飛來,桓容尚能保持鎮定。不料想,幾名女郎過于激動,絹帕不夠扔,直接扔鼓錘,鼓錘不過瘾,竟将腰鼓舉了起來!看到淩空飛來的黑影,桓容冒出一頭冷汗,忙不叠躲回車廂。鼓錘就算了,腰鼓扔過來,這是真心仰慕還是要一擊必殺?看到這片混亂,謝玄靜默兩秒,果斷戴上胡公頭,衣袖舉起,借健仆的掩護沖出人群。桓容在車廂裡清楚看到這一幕,悲憤得淚水橫流。謝兄,麻煩因你而起,好歹幫忙分散一下火力。擡腳就走算怎麼回事?做人不能這麼不厚道!回府桓容被人群圍住,前後左右皆無出路,整整半個時辰不得脫身。哪怕是跳河,水面照樣有人等着,當着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跳到水裡被扔面鼓……後果太嚴重,桓容不敢想。最終,是南康公主在府中聞訊,知曉兒子被困在秦淮河邊,派健仆開出一條通道,才将桓容的馬車拉出人群,将他從建康人的熱情中解救出來。彼時,馬車上遍插钗環絹花,車頂鋪了一層繡帕,門前滾動着五六隻木槌,一隻腰鼓落在車輪旁,被車輪帶動,骨碌碌向前滾動,撞上一名圍觀的百姓方才停住。桓容坐在車裡,不敢開門,更不敢開窗。小心的從窗縫向外望,見仍有女郎手持銀钗繡帕,滿臉都是期待,不禁貼近車壁,當場打了個哆嗦。如此的熱情,非尋常人可以承受。幸虧不用在建康過上巳節。不然的話,沒被砸死也會傷個好歹。不過,某人不厚道的行為必須記上一筆!桓容默默咬牙,決定派人去謝府門口盯着,哪日謝玄出門,必定臨街喊幾聲,讓他也被熱情的女郎包圍一回!阿黍坐在車廂一側,展開布巾遞給桓容,嘴角禁不住的抖了幾下。擦去額頭冷汗,桓容嘟囔一聲:&ldo;想笑就笑吧,憋着難受。&rdo;&ldo;奴不敢。&rdo;車内配備齊全,布巾之外,阿黍又奉上一杯蜜水,道:&ldo;郎君生擒中山王,智破鮮卑伏兵,屢次立下奇功,盛名早傳大江南北。更不提郎君愛護漢家百姓,行軍途中拘束士卒,不許損傷麥禾,戰後體恤傷兵,給出最好傷藥。現如今,誰不言郎君才高行厚?&rdo;放下布巾,桓容沒說話。&ldo;自古以來,有才德者不少,然能得民望者不多。&rdo;桓容垂下眼眸,仍是沒出聲。&ldo;郎君未及冠,已掌一縣之政,行仁德之策。今随大軍征胡,屢次立下大功,得人心民望,今後成就不可估量。&rdo;阿黍雖是婢仆,見識卻超出常人。初至京口時,是她幫桓容解開&ldo;兩隻麻雀&rdo;的謎團。今日回到建康,當面說出這樣一番話,自然引起桓容重視。但以現下的環境,人心民望固然于他有利,卻是過猶不及。很可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為今後行事平添阻礙。&ldo;阿黍。&rdo;桓容終于開口。&ldo;奴在。&rdo;&ldo;我知你是為我好,但有些話不可輕易出口。既入建康,需得慎言。&rdo;桓容沉聲道。悶聲才能發大财。桓氏底蘊不比太原王氏,同吳地高門都相差一截。桓大司馬身為權臣,固然能左右政局,但就&ldo;人際關系&rdo;來說,很難同&ldo;成功&rdo;劃上等号。經過這段時日的觀察揣摩,桓容深刻的了解到,在兩晉時期,家族門第代表着何種意義。桓大司馬手握西府軍權,鎮守姑孰,扼住建康門戶,桓沖桓豁執掌荊、江諸州,掌控多處戰略要地,桓氏仍被視為&ldo;兵家子&rdo;,在諸如太原王氏等高門面前,照樣被看低幾分。桓大司馬再橫,到底橫不過時代規則。建康高門表面尊敬,背地裡依舊各種斜眼,不和你玩!桓容得郗愔相助,又在北伐中屢次立功,的确積攢下一定聲望。然而,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要低調,絕不能過于得意忘形。否則被有心人利用,傳出&ldo;有其父必有其子&rdo;&ldo;老子造反兒反叛&rdo;的話來,終究是一場麻煩。他親娘是晉室長公主,親爹卻是桓溫。這樣的身份是柄雙刃劍。渣爹時刻防備他,朝中重臣也未必信他。台城之内是什麼态度,目前并不好推斷。現下桓大司馬勢大,他可各處結盟,聯合外部力量保全自身。一旦桓大司馬倒台,他又沒有足夠的力量自保,今日的盟友難保不會翻臉無情,背後給他一刀,到時誰都救不了他。非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牽扯上皇權政治,自古以來就和幹淨不沾邊。桓容越想越深,始終沒有發現,自穿越以來,&ldo;皇權&rdo;二字首次清晰的印入腦海。&ldo;阿黍,政局如此,沒有萬全的把握,我不想惹上麻煩。&rdo;桓容沉聲道。阿黍垂首,道:&ldo;奴知錯。&rdo;&ldo;恩。&rdo;桓容不再多言,放下布巾,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馬車穿過擁擠的人群,沿秦淮河北岸前行,喧鬧的人聲逐漸稀落,馬車行速一度加快,又漸漸減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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