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鳳皇,&rdo;慕容垂沉聲道,&ldo;我将率兵奔赴邺城,你随軍同行。&rdo;&ldo;叔父?&rdo;&ldo;切記,留在軍中,未得我命,不可離開軍營半步,即便太後傳召也不能入宮!&rdo;&ldo;……諾。&rdo;慕容垂調兵遣将,一萬五千将兵離開豫州,浩浩蕩蕩趕往邺城。晉軍和氐人幾乎同時得到消息,桓大司馬連發三份軍令,要求袁真盡快鑿通石門。氐人沒有太大的反應,仍然按照約定出兵。有慕容評的密信在手,不愁對方賴賬。以為事情順利,苻堅将清河公主收入宮中,新鮮過幾日,又惦記起慕容鮮卑的&ldo;鳳皇兒&rdo;。對國主這個毛病,王猛無心再勸。反正燕國早晚被滅,不過一個滅國的皇子,随國主之意也沒什麼大不了。戰局兜兜轉轉,又開始向原有的軌迹傾斜。有了桓容這個變數,晉軍的軍糧還算充足。然而,是否能和慕容垂戰個旗鼓相當,撐到袁真鑿開石門,仍舊是個未知數。建康城夜深時分,幾條黑影避開巡街府軍,潛入青溪裡。守株待兔的桓府健仆立即警覺,跟蹤黑影到庾府門外,确認對方翻牆而入,當即心生喜意,守了将近兩月,天天喂蚊子,總算是有了收獲!&ldo;你立刻帶人去碼頭,看緊送這些人來的商船。其他人和我在這裡守着,凡是今夜進去的人,一個也别想跑!&rdo;&ldo;諾!&rdo;驚變庾氏獲罪,庾倩庾柔問斬,庾希逃出建康,青溪裡的庾氏大宅一片蕭索。不過幾月,宅内奴仆盡散,院中廊下遍生荒草,偶爾有幾聲蟲鳴,在夜色中顯出幾分詭異色彩。健仆分散開守住府門院牆,凡能進出之地都有兩三人把守,務求不放走一個入府之人。&ldo;看好了!&rdo;為首的健仆身材高大,一身腱子肉,雙目精光四射,&ldo;如放走一個,自去領罰十鞭!&rdo;衆人不敢懈怠,打起十萬分精神,抱定主意,入府之人一旦現身,必會一擁而上将其拿下。庾府内,七八名身穿短袍,腰佩短匕的男子越過廊下,湊到一處,取出一張羊皮細觀。為免引來注意,幾人不敢點燃火把,僅能以火折子照亮。&ldo;是在後宅。&rdo;庾府建于永嘉年間,是在一座舊宅的基礎上翻修擴建而成。據悉,舊宅的所有者曾為吳國官員,祖孫三代效忠孫氏。天紀四年,孫吳亡于西晉,宅院之主不願投降,飲下毒酒以身殉國,妻妾子女随殉,自此絕戶斷丁。随時光流逝,繁華的庭院變得荒蕪,漸漸掩埋于荒草枯木之間。後經西晉八王之亂,北地士族随元帝過江,在南地建立政權。庾琛被征會稽太守,後升丞相軍谘祭酒,舉家遷入建康。彼時,已有皇族宗室在青溪裡大興土木,建造房屋豪宅。庾琛憑借外戚身份,請來術士,擇定這處舊宅,耗費數年時間,花費千金,方建成今日庾府。府宅竣工時便有傳言,工匠挖開舊屋,曾發現一處秘道,直連前後宅院。傳言密道為青石打造,可容兩人并行。隻是内部空空蕩蕩,并未存下金銀珍寶,觀其構造,倒像是逃命之用。沒有埋藏财寶,八卦總會少去幾分滋味。随着時間流逝,關于密道的傳聞逐漸消失,再無人提及。如果不是桓容送回書信,言明庾希有可能在家中藏金,南康公主未必能想起早年傳言。在和李夫人商議時,不免生出感歎:&ldo;當時我還年少,都是當故事聽,沒料到真有這事。&rdo;李夫人笑道:&ldo;我曾聽人說,前朝的官宅多有此類密道。&rdo;&ldo;可惜,長安等地都落到了胡人的手裡。&rdo;南康公主歎息一聲,李夫人也未再言。終究是前朝的事,不好追溯。而建康城内的庾府就在眼前,傳言是真是假,很快将得到驗證。庾府内,幾名男子所持的羊皮,清晰繪出一條通道,從前院直連後宅,入口十分隐蔽,竟在西院的一口水井之中!&ldo;阿兄,我先下去。&rdo;一名男子道。&ldo;不成,你身材高,下井不方便,還是我去。&rdo;幾人不敢耽擱時間,迅速定下主意,撥開半人高的野草,尋到青石壘砌的井台。對照再三,确認無誤,身材最瘦的男子将麻繩系在腰間,沿着井口慢慢下落。井台沒過頭頂,男子吹亮火折子,點燃火把,仔細的照過磚石。&ldo;找到沒有?&rdo;&ldo;還沒。&rdo;男子摸索着井壁,尋找凸起和凹陷處。距井水不到幾寸的距離,終于摸到一塊凹陷的石磚。男子心中一喜,試着向内探去。隻聽咔嚓一聲,石磚下陷,井内出現一條黝黑的通道,僅容一人彎腰爬行。&ldo;找到了!&rdo;男子平舉火把,向洞内揮了兩下,火光沒有熄滅,感到洞内流出的冷風,立即向上方的人發出訊号。除留一人在井口看守,其他人陸續下到井中,沿洞口進入密道。因通道狹窄,進入便無法轉身,幾人隻能盡量縮起肩膀,用雙手和膝蓋爬行。中途膝蓋被擦破,掌心被劃傷,都算不上什麼。轉過一條彎道,遇上兩具散落的骨骸,讓幾人驟然一驚。&ldo;這怎麼有骨頭?&rdo;&ldo;小聲點!死人骨頭有什麼可怕!&rdo;緊貼着骨頭爬過,空氣傳來一陣惡臭,幾人臉色漲紅,有些喘不過氣來,差點萌生退意。&ldo;快了,就快了!&rdo;領頭之人不願退後。郎主失去消息,明顯兇多吉少。幾人費盡周折,不惜殺人,就為找到那些金子。庾氏已經敗落,庾希生死難料,隻要黃金在手,混入流民之中,到偏遠州郡買得一個身份,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庾希被扣在京口,根本不曉得,他費盡苦心藏起的黃金,即将被昔日&ldo;忠仆&rdo;取走。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概莫如是。庾府外,健仆守了一個多時辰,始終不見牆内有動靜,險些以為入府之人已經逃走。正焦急時,靠近西側的院牆突然出現一條黑影。&ldo;來了!&rdo;健仆們屏住呼吸,緊盯着黑影從牆頭翻落,腰間似乎綁着重物,在落地時晃了幾晃,險些向前撲倒。&ldo;動手?&rdo;&ldo;再等等。&rdo;那人落地後沒有急着走,先是四下查看,确認沒有危險,立刻向牆内扔了兩顆石子。石子飛落,陸續有身影從牆内翻出,腰間都是鼓鼓囊囊,行動稍顯笨拙。&ldo;一、二、三……七、八,八個,齊了,動手!&rdo;一聲令下,健仆們從藏身處沖出,手持兩臂長的木棒,不管三七二十一,兜頭一頓狠砸。在動手時,衆人有意避開頭頸和胸腹,專門朝着手臂兩腿招呼。幾人猝不及防,壓根無力反擊,匕首都成了擺設,隻能抱頭蜷縮在地上,實在受不住,大聲開口求饒。此時尚未天明,被這幾人一叫,消息定然瞞不住。&ldo;停,堵上嘴,帶回去!&rdo;健仆收起木棒。上前捆起八人,尋不到布巾,幹脆撕開幾人的衣擺,不管是不是染了泥沙,帶沒帶血污,直接塞入口中。&ldo;擡起來,走!&rdo;&ldo;喝!這麼沉?&rdo;健仆抓起手腳擡人,發現沉得超出想象,眼珠子轉了轉,當場扯開幾人的腰帶,一片赤金映入眼底。&ldo;金子!&rdo;桓府中,南康公主斜倚在榻上,美眸半睜半合,裙擺似彩雲鋪展。李夫人跪坐在榻前,同樣沒有梳妝,黑發垂落肩後,額上一點美人尖,愈發襯得膚白似雪,唇色嬌豔。&ldo;阿姊,天明尚早,何不再睡會。&rdo;&ldo;不了。&rdo;南康公主擺擺手,道,&ldo;青溪裡的事未定,我睡不安穩。如果真尋到金銀,我怕要入台城一趟。&rdo;李夫人站起身,腳步輕盈的走到榻後,将掌心搓熱,按壓着南康公主的發間。&ldo;阿姊,郎君信中言,庾始彥被扣在京口,這是郗方回的人情。如若告知太後,是否不太妥當?&rdo;&ldo;這裡終究是建康。&rdo;南康公主歎息一聲,将李夫人拉到榻上,順勢倚靠在她的腿上,道,&ldo;庾希偷盜軍資不是秘密,青溪裡多少人盯着。之前是沒有證據,不好下手。如今,怕是想瞞都瞞不住。&rdo;&ldo;阿姊的意思是,借太後之力?&rdo;&ldo;與其說借,不如說各取所需。&rdo;南康公主合上雙眼,重又睜開,目光沉靜,刻印着歲月累積下的智慧,&ldo;郗方回尋上瓜兒,怕是早有這個打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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