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護送役夫出營,有好事的走到右軍營外探頭,瞧見營内一片塵土飛揚,喊殺聲震天,時而有刀槍劍戟相擊的脆響,緊接着就是大聲的叫好,羨慕之意更濃。看到&ldo;鄰居&rdo;臉上的歆羨,守門的士卒擡頭挺胸,與有榮焉。羨慕吧?羨慕也沒用,誰讓你們沒攤上好的将官!操練到中途,桓容帶着部曲加入。府軍和私兵比拼切磋,秦雷秦儉等早已技癢,桓氏部曲同樣看得眼熱。文無。&ldo;注意分寸。&rdo;幾月相處,桓容對秦雷等人頗有了解。别看他們不及典魁和劉牢之強壯,力氣着實不亞于二者,因常年同胡人厮殺,不動手則已,動手就是殺招。校場切磋,輕傷無礙,重傷絕對不行。桓容必須提前打好預防針。相比其他州郡私兵仆兵,右軍上下堪稱精銳,可再精銳也有限,遇上秦雷秦儉這樣類似開挂的,當真是不夠看。&ldo;郎君放心,仆等定當注意!&rdo;得到桓容許可,秦雷等人輪番下場。大喝聲中,校場中的氣氛更為熱烈。不隻前鋒左軍,連稍遠些的營盤都聽到喧嚷,陸續派人前來探尋,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是發現了胡人探子?秦璟留在武車内,正翻開一卷竹簡,忽見蒼鷹從半空落下,腳爪中抓着一隻竹管,顫顫巍巍,随時可能掉在地上。&ldo;定然是阿岩。&rdo;秦璟輕笑一聲,彎腰走出車廂,單臂一撐躍下車轅,将狼皮護腕套上右臂,接住飛落的蒼鷹,抓住險些落地的竹管。噍‐‐蒼鷹叫了一聲,蹭了蹭秦璟,仿佛在訴說委屈。撫過蒼鷹背羽,秦璟展開絹布,仔細看過兩眼,立即喚來健仆,命其往校場尋桓容。&ldo;告知桓校尉,牛羊已經運到,請劉将軍一同出營。&rdo;&ldo;諾!&rdo;距枋頭十餘裡,一條幹涸的河床邊,秦玦和秦玸下令隊伍稍停,休整一刻之後再繼續前行。為行路方便,兄弟倆均着窄袖胡服,長弓和箭袋搭在馬背上,一模一樣的身高面容,格外引人注目。&ldo;阿岚,你不覺得奇怪?&rdo;&ldo;奇怪?&rdo;&ldo;你我一路行來,武鄉、上黨都有蝗災,廣平更是飛蝗成群,我本以為邺城也會如此。可你看看,此處距枋頭不到二十裡,同樣天旱,卻無蝗災迹象,如何不奇怪?&rdo;秦玦遙指河床兩岸,除了成排的深坑,連隻飛蝗的影子都不見。秦玸眉頭緊鎖,躍身下馬,查看密布在河岸旁的坑洞,眼中閃過一抹詫異。&ldo;阿岩,這些是人為。&rdo;秦玸沉思片刻,道,&ldo;飛蝗多生于河岸田頭,如有人發現飛蝗藏身之處,提前挖掘,倒能解釋現下情形。&rdo;&ldo;有理。&rdo;秦玦走過來,和秦玸并肩而立,&ldo;我想不明白的是,這是誰做的。&rdo;慕容鮮卑火燒眉毛,壓根不會有心思挖地。晉軍?更說不通。他們是來攻打邺城,不是來幫着對方治理蝗災!兄弟倆互看一眼,想出幾種可能,又陸續推翻,絞盡腦汁,最終仍是滿心疑問。&ldo;見過阿兄,或許就能明白。&rdo;與此同時,一隊鮮卑騎兵懷揣慕容評密信,倍日并行,抵達慕容垂盤踞的豫州。騎兵入城之後,立即被帶到慕容垂帳前,因日夜兼程,趕路趕得急,此刻已經口幹得說不出話。慕容垂皺眉,令人倒來幾碗清水,騎兵飲下滿碗,喉嚨不再幹澀,方才沙啞出聲。&ldo;殿下,邺城危急,晉軍距城池不到百裡,随時可能城破。城内兵力不足,氐人趁火打劫,要求送去質子并割地才肯借兵。&rdo;&ldo;什麼?!&rdo;慕容垂勃然大怒,&ldo;陛下和太後如何說?&rdo;&ldo;陛下整日飲酒,已半月不上朝會。&rdo;騎兵艱難道,&ldo;太後因清河公主被送往長安,已然憂思成疾,病在宮中,将朝事托于太傅。&rdo;慕容暐飲酒作樂不理朝政,慕容垂相信。可足渾氏因愛女被送去長安生病,慕容垂一百個不信。他了解那個女人,為了權利,她可以不顧一切。說她和慕容評争權失敗被軟禁在宮中,反倒合情合理,更加可信。慕容垂心思急轉,作勢一番大怒,瞞過送信的騎兵,令其呈上書信,從頭至尾通讀一遍,竟是愣在當場。率兵救邺城,便将荊州豫州一并劃做他的封地?慕容評怎麼會如此&ldo;大方&rdo;,背後打的什麼主意?&ldo;此乃太傅之意?&rdo;&ldo;回殿下,太傅言,如殿下肯出兵,必将上表國主,封殿下為大司馬!&rdo;大司馬?慕容垂暗地冷笑,如此看來,慕容評是真急了。送信的騎士被帶下去休息,慕容垂立即升帳,召手下謀士将官共議此事。&ldo;殿下,恐其中有詐!&rdo;虎贲中郎将染幹津道。&ldo;慕容評老謀深算,此番許殿下兩州,必定藏着算計。&rdo;&ldo;殿下,信中隻言氐人不滿足于金銀綢緞,以出兵為條件逼朝廷割土,卻未言朝廷是否答應。如果答應,割讓的又是哪裡?&rdo;一名漢人謀士沉聲道。此言一出,帳中頓時一片寂靜。&ldo;不可能!&rdo;一名鮮卑将官拍案而起,&ldo;如果那老賊答應割土,豈會許下兩州請殿下出兵?&rdo;&ldo;此言雖有理,但,&rdo;謀士神情凝重,并不理會吹胡子瞪眼的鮮卑将官,繼續道,&ldo;仆擔心朝廷已同氐人達成默契,許殿下兩州,請出豫州守軍,不外是為壓制晉兵,遏制氐人。&rdo;謀士的話在衆人耳邊回響,于慕容垂而言,更如重錘砸下。&ldo;殿下駐兵豫州,實際已為豫州之主。荊州雖為乞伏鮮卑所踞,但其遠道而來,本就沒有根基。兼其部落被滅,動手之人是誰尚未查清,殿下如要争奪,實非難事。&rdo;&ldo;仆憂心者實為氐人。&rdo;&ldo;氐人?&rdo;&ldo;然。&rdo;謀士點頭道,&ldo;如朝廷許氐人土地,且選在荊、豫之地,再将兩州封與殿下,哪怕能擊退晉兵,殿下怕也難得安穩。&rdo;到時候,慕容垂讓是不讓?如果讓,恐再無立足之地。如果不讓,豫州的兩三萬騎兵步卒都要搭進去,最後得利的仍是慕容評!謀士話沒說完,染幹津等已是怒發沖冠。&ldo;老賊好膽!&rdo;慕容垂面沉似水,如果慕容評當面,定會被他一刀砍死,親手剁成肉泥。&ldo;殿下,不能出兵!&rdo;&ldo;殿下,絕不能中老賊計策!&rdo;慕容評舉起右臂,攔住衆人,深吸一口氣,道:&ldo;出兵!&rdo;&ldo;殿下!&rdo;&ldo;信中有言,如殿下不出兵,朝廷有意退回鮮卑祖先之地。&rdo;漢人謀士再次開口,&ldo;如殿下公開拒絕,無論能不能擊退晉兵,都将落人口實,予人把柄。&rdo;&ldo;這樣豈不是……&rdo;衆人氣得眼睛通紅,卻是毫無辦法。&ldo;出兵。&rdo;慕容垂沉聲道,&ldo;點兵一萬五千,随我出征邺城!&rdo;慕容評的算計固然毒辣,何嘗不是給他機會?&ldo;嘉州。&rdo;&ldo;仆在。&rdo;漢人謀士拱手道。&ldo;代我執筆,回信太傅,我将率兵趕往邺城,并言危難當頭,當不以出身選拔人才,推薦司徒左長史申胤、尚書郎悉羅騰、黃門侍郎封孚、虎贲中郎将染幹津參與軍事。大軍抵達邺城,軍令皆出大帳,朝廷不得幹預!&rdo;謀士應諾,心中已然有了腹稿。議事結束,衆将陸續離開大帳,各自調兵安排。慕容垂喚來部曲,道:&ldo;請中山王來見。&rdo;部曲領命退下,不到盞茶的功夫,慕容沖走進帳内,神情緊繃,半點不見平日的驕傲。&ldo;叔父。&rdo;&ldo;怎麼,還怪我把你關起來?&rdo;&ldo;沖不敢。&rdo;慕容沖幹巴巴的回道。慕容垂歎息一聲,道:&ldo;非是我心狠,不讓你回邺城,而是慕容評不安好心,如果你回去,必定會被送去長安。&rdo;&ldo;我甯願和阿姊一起!&rdo;&ldo;住口!&rdo;慕容垂攔住慕容沖的話,道,&ldo;你是鮮卑皇子,豈能受此屈辱!&rdo;&ldo;可阿姊她……&rdo;慕容沖眼圈通紅,雙拳緊握,&ldo;總有一日,我要屠盡氐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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