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知道庾氏忠心,除非萬不得已,我定不會舍庾氏不顧。這一次的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桓元子應該不會對庾氏趕盡殺絕。&rdo;聞言,庾皇後抹去眼淚,終于不哭了。褚太後重新拿起竹簡,暗中搖了搖頭。如果是庾太後,定然會聽出弦外之音,換成庾皇後,真是教一教的心思都沒有。桓溫這次不動庾氏,不代表永遠不會。如果庾希不能徹底醒悟,反而繼續用鬼蜮手段,早晚有一天,颍川庾氏都要給他陪葬!褚太後的眼光極準,否則也不會在風雲詭谲的宮中安穩幾十載。念在庾太後,她曾想教導庾皇後。可惜的是,後者實在扶不起來。庾氏家主又是個心胸狹隘、志大才疏之輩,庾氏今後的命運當真難料。一旦北地局勢明朗,桓雲子脫出手來,庾希再不識教訓,族滅人亡就會是颍川庾氏最後的下場。臨近午時,建康城又起大風,暴雨傾盆而下。宮人忙着放下木窗,掩上房門,褚太後一遍又一遍的翻閱道經,心中久久不靜。觐見之後,桓溫被留在宮城,得天子賜膳。同坐的還有謝安和王坦之。前者年近半百,俊逸不減當年,着一身官服仍顯高情逸态。後者正當而立,不及謝安英俊,卻是睟面盎背神采英拔。天子坐在上首,三人陪坐兩側,每人面前一張矮桌,上設數盞漆盤,内盛炙肉和煮過的青菜。桌上并無酒盞。非是宮中宴會,尋常賜膳多數不備酒水。食不言寝不語。天子和臣子默默用飯,宮婢小心伺候,除了撤走漆盤,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怕的不是天子,而是在座的三位朝臣。換成秦皇漢武,早已經拔劍掀桌,劈不死你也要砍兩刀。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能再窩囊點嗎?!飯罷,司馬奕繼續坐在上首充當吉祥物。桓溫三人言辭交鋒,當着一朝天子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窗外雨成瓢潑,謝安和王坦之即興賦詩,内容頗有深意,飽含&ldo;忠君愛國&rdo;思想。桓大司馬連連拊掌,道:&ldo;安石大才,文度大才,溫自愧不如。&rdo;表面誇贊兩人的詩才,細思之下,分明是在說:兩位&ldo;忠君&rdo;,我不如啊。再深入一點:老子認真想造反,甭勸了,勸也沒用。司馬奕坐在蒲團上,捧着茶盞眼神放空,分毫不覺得情況有哪裡不對。見桓溫稱贊謝安和王坦之的詩詞,跟着拍手稱贊,引來兩位&ldo;保皇派&rdo;奇怪的一瞥。那眼神,怎麼看都像是痛心疾首。大雨下了足足一個時辰。雨停時,天空碧藍如洗。桓溫拜謝天子厚賜,帶着兩輛裝滿的牛車離開台城。謝安和王坦之沒急着離開,盯着天子下诏,一句一字的讀過,才放宦者往青溪裡宣讀。&ldo;桓元子算是手下留情。&rdo;王坦之道。庾希被翻出舊事,坐實盜竊京口軍需的罪名,注定要損失錢财。但歸根結底沒要人命。至于名聲,如今的庾希在建康還有什麼名聲?&ldo;未必。&rdo;謝安搖搖頭,眺望天邊彩虹,袖擺随風起舞,愈發顯得鳳骨龍姿、潇灑飄逸。&ldo;安石可是想到了什麼?&rdo;&ldo;或許。&rdo;今日的謝安格外惜字如金,王坦之皺眉。&ldo;且看吧。&rdo;謝安沒有多言,向王坦之告辭,轉身登上牛車。待車簾放下,閉目回憶宮中所見,不由得心頭微沉,良久不得釋然。以東晉的政治形态,天子未必要雄才大略,至少不能糊塗成這樣!謝侍中真想掰開司馬奕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庾希接到聖旨,得知要&ldo;賠償&rdo;的數額,差點當場暈過去。他想到桓溫會下手,卻沒料到會狠到如此地步,幾乎要搬空庾氏在建康的庫房!庾邈的日子同樣不好過。接到兄長信件,唯恐兒子在途中出現意外,庾邈立即動身趕往吳郡。結果在郡内等候數日,遲遲沒有等來庾攸之。正焦急時,忽聽有人來報,建康來的馬車已經抵達府前。&ldo;郎君何在?&rdo;&ldo;郎主,您、您還是親自去看一看吧。&rdo;婢仆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庾邈心存疑惑,快步穿過回廊,見到濺滿泥水的馬車和帶傷的健仆,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上前推開車門,看到車廂内的情形,腦中頓時嗡的一聲。庾攸之躺在車廂裡,人已經瘦得脫了形。右臂自肩膀以下頓成幾截,看似經過醫治,仍扭曲得不成樣子。&ldo;郎君怎會這個樣子?!&rdo;&ldo;回郎主,我等在途中遇到劫匪,公子被劫匪所傷,改走水路又遇船匪……&rdo;聽完健仆的講述,庾邈臉色鐵青,繼而變得烏黑。運河之上哪裡有這樣膽大的兇匪,分明是府軍!庾邈雙眼赤紅,雙拳緊握,用力得關節發白。他隻有一個兒子,平日裡視如珍寶。如今廢掉一臂,能否保住命都未可知道,如何能不痛徹心扉。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偏還不要庾攸之的命,隻廢掉他慣常用的胳膊?無需深想就能明白!&ldo;桓元子,我同你不共戴天!&rdo;桓府中,桓容半點不知渣爹會為自己出氣,正一心跟随郗超學習。記憶中,原身僅見過郗超一次,還是往會稽求學之前。此番再見,和記憶中的人影重合,桓容不得不感歎,時光真的很不公平。五年過去,從弱冠邁向而立,竟沒有在郗超身上留下半點痕迹。為見公主,郗超特地換上藍色深衣,頭束葛巾,腰間一條帛帶,墜青色玉環。&ldo;仆見過殿下。&rdo;兩晉之時,世人自謙多稱&ldo;仆&rdo;。南康公主對郗超還算客氣,請人來教導兒子總不能冷面以對。&ldo;郗參軍多禮。&rdo;立屏風後,南康公主一下一下撥動袖擺雲紋,道明請郗超過府的原因。後者聽罷沒有拒絕,隻言桓大司馬下月返回姑孰,他必須跟随,充其量隻有二十天時間。&ldo;如殿下不棄,仆願為小公子解惑。&rdo;&ldo;善!&rdo;南康公主颔首,令桓容上前行拜師禮。郗超忙側身避開,道:&ldo;小公子之師乃周氏大儒,仆萬不敢受此禮。&rdo;南康公主沒有強求,桓容退而求其次,拱手行晚輩禮。&ldo;請郗參軍教導。&rdo;&ldo;郎君客氣。&rdo;郗超還禮,仔細打量桓容,對這個印象不深的小公子頗感到好奇。桓祎是陪讀身份,同樣上前見禮。郗超對他比較熟悉,見到桓祎現在的身闆,眉毛差點飛出發際線。&ldo;四公子甚是威武!&rdo;桓祎直起腰,嘴角咧開一抹憨笑。桓容捏捏手腕,深知&ldo;威武&rdo;兩字永遠與己無緣。時間不多,郗超當日便留在府内。桓容也不客氣,直接提出要求:&ldo;我欲知北地高門,請郗參軍教我。&rdo;&ldo;北地?&rdo;郗超現出幾許驚訝,&ldo;郎君欲知哪幾家?&rdo;&ldo;秦氏。&rdo;自收到李斯真迹,桓容便放在心上,其後與謝玄書信,得知&ldo;北地故人&rdo;姓秦,此次南下欲拜訪桓大司馬。意外的,引起了桓容不小的好奇心。&ldo;秦氏?&rdo;郗超沉吟片刻,道,&ldo;郎君所言可是西河郡的塢堡之主?&rdo;桓容眨眨眼,塢堡?&ldo;如果是這個秦氏,其家族淵源之深,盡二十日都講不完。&rdo;見桓容實在好奇,郗超繼續道:&ldo;北地漢家有言,西河秦氏有熊罴之旅,虓阚之将,令氐人和慕容鮮卑聞風喪膽。秦氏家主共有九子,行四者最為骁勇。傳其顔比宋玉,勇比漢時冠軍侯。&rdo;九個兒子?聯系到桓大司馬,桓容腦袋裡突然冒出個詭異的念頭:蓋世豪傑是否都這麼能生?危機郗超是個不錯的老師,講解士族譜系頭頭是道。讓桓容頭大的親戚關系,經他之口瞬間清晰。從家主到子嗣,從嫡系到分支,無不井井有條。随便挑一支出來都能說得一清二楚,各士族的品評更是手到擒來。&ldo;秦氏呢?&rdo;&ldo;無品。&rdo;&ldo;秦氏無品?&rdo;秦氏在北地,縱然底蘊深厚,仍被部分僑姓和吳姓士族排斥。直言其同胡人為伍,不配為大中正品評。&ldo;大中正不出面,故而無品。&rdo;聽完郗超的解釋,桓容當即愕然。這算不算另類的小團體?事實上,不隻秦氏遭到如此待遇,留在北方的高門各個如此。西晉滅亡時,未能南渡的士族要麼被胡人政權所滅,要麼依附于對方。為形勢所迫,少數甚至和胡人聯姻。經過幾十年時間,兩地高門距離漸遠。随着時間過去,彼此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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