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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頁(第1頁)

一切,他都不在乎。逃出大火的廚娘躲在一旁,傷了腿的門房一瘸一拐的上前,想要勸說,又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隻能歎息一聲,彎下腰,揀出一根木樁,同楊瓒一起挖掘。&ldo;老爺,不如找人幫忙?&rdo;廚娘低聲詢問,楊瓒似未聽見,根本不為所動。見楊瓒手指開始流血,廚娘咬咬牙,用布壓住受傷的肩膀,強撐着出門尋人。雷吼電閃,雨大風急。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和順天府衙役多在城西,唯一能求助的隻有近鄰。廚娘壯起膽子,邁上石階,叩響門環。等了許久,才有家人應門。見是個穿着粗布衣裳的仆婦,家人根本不予理會,角門砰的關上,将廚娘擋在門外。廚娘再敲,裡面幹脆傳來罵聲。&ldo;什麼東西,也敢來敲我家老爺的大門!快滾!&rdo;&ldo;再不滾,挨了棍子,斷手斷腳可沒人理會!&rdo;顫抖着手,廚娘沒有再敲。狠下心,将布裙系在腰間,轉身下了石階,循着記憶,往長安伯府跑去。行到中途,迎面忽來幾匹快馬。廚娘不及躲閃,險些被踏在馬蹄之下。駿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直接飛過廚娘,疾馳而去。落後一人忽然&ldo;咦&rdo;了一聲,開口道:&ldo;是你?&rdo;聲音聽着熟悉,廚娘擡起頭,隐約看清說話人的長相,當即哭道:&ldo;馬長史,救人啊!&rdo;廢墟中,楊瓒雙手滲血,跌坐在地。看着仿佛挖不完的殘垣斷木,死死咬住嘴唇。&ldo;老爺……&rdo;門房擔憂,想扶起楊瓒,卻是力不從心。隻能眼睜睜的看着楊瓒呆坐,什麼都做不了。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嘶,繼而是皮靴踏過積水的悶響。門房轉過身,隻見一抹绯紅身影穿過雨簾,大步向主仆二人走來。&ldo;楊侍讀?&rdo;到了近前,才發現來人是錦衣衛。門房吃驚不小,想上前攔阻,又被顧卿身上的冷意吓退。楊瓒不動,也沒有出聲。顧卿又喚一聲,楊瓒仍是不動。&ldo;四郎?&rdo;兩字融入雨中,楊瓒終于有了反應。擡起頭,淩亂的鬓發黏在額角,嘴唇顫抖,雙眼赤紅,卻沒有一滴眼淚。&ldo;顧千戶?&rdo;&ldo;是我。&rdo;不顧雨水,顧卿單膝跪地,單手按住楊瓒的肩膀,感受到掌心下的冰涼,眉心微蹙,眼中閃過一抹擔憂。&ldo;四郎,雨太大,随我回府可好?&rdo;楊瓒搖頭。&ldo;楊土,我那書童還在這裡。&rdo;楊瓒喃喃道,&ldo;我不能将他一人留下。他膽子不大,怕黑。他還想着回家,還沒回家……&rdo;話到最後,嗓音愈發沙啞,似被石塊哽住,幾不成聲。顧卿放開楊瓒肩膀,手背擦過楊瓒的頸側,拇指撐起他的下巴。&ldo;我幫你找他。&rdo;聲音低沉,壓過雷聲,直入楊瓒心底,&ldo;一定幫你找到。&rdo;&ldo;……多謝……&rdo;模糊道出兩字,楊瓒閉上雙眼,軟倒在地。顧卿立即傾身,撐住楊瓒脊背,手臂穿過膝彎,直接将人抱起。&ldo;大人……&rdo;門房小心上前,哪怕是認識,也不能就這樣把老爺帶走。&ldo;長安伯府。&rdo;留下四個字,顧卿再不理門房,大步走出正門,将楊瓒扶至馬上,翻身上馬。&ldo;伯爺?&rdo;伯府長史和校尉趕到,顧卿馬鞭斜指,道:&ldo;不必跟着我,去老侯爺處請良醫過府。多留幾個幫那門房找人。&rdo;&ldo;是!&rdo;長史校尉領命,一人馳往侯府,餘者紛紛下馬,冒雨挖掘垮塌的房梁。耗費一個多時辰,終于找到被壓在斷木下的楊土。人伏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臉色青灰,氣息全無。這一日,皇城四門緊閉,不放任何人進出。錦衣衛得到疑犯口供,指揮使牟斌立即進宮請下敕令,嚴查客棧酒肆,秦樓楚館,尋常巷陌也不放過。将京城翻個底朝天,抓補五十餘人,其中不乏朝廷官員的親戚族人,更有禮部侍郎的家人。&ldo;天子有敕,敢阻攔者同下诏獄!&rdo;牟指揮使面沉似水,錦衣衛狀如虎狼。未幾,東廠番役也加入其中,抓捕的卻不是朝官親眷,而是神城中的勳貴外戚。尤其同壽甯侯有過交往的勳貴,無一人能夠幸免。日暮時分,錦衣衛和東廠番役的抓人行動才告一段落。牟斌和王嶽同上文書,言明:&ldo;此番京師大火,乃不法之徒刻意為之。經訊問,疑有鞑靼奸細同内賊互相勾結,混入京城,尋機生亂。&rdo;文書之後附有數張供詞,證實最先被抓的幾名疑犯俱為鞑靼奸細,因祖上犯罪被流放戍邊。後被鞑靼擄掠,為保命,甘為賊虜驅使。此外,關在诏獄中的番僧确同北邊勾結,私下遞送消息。結合種種證據,楊瓒那句&ldo;鞑靼奸細&rdo;當真沒有冤枉他們。乾清宮中,朱厚照翻過文書供詞,臉色越來越黑。到最後,直接抄起鎮紙砸到地上。天子震怒,伺候的中官宮人噤若寒蟬。張永試着開口,非但沒讓朱厚照息怒,反令怒火更熾。手臂一揮,禦案上的筆墨紙硯統統被掃到地上。張永和谷大用離得最近,都被墨汁濺到。剛剛養好傷,回禦前伺候的劉瑾最是倒黴,被筆架擦到,額頭又青了一塊。&ldo;陛下息怒!&rdo;殿中的中官宮人齊齊跪地。朱厚照不說話,握緊雙拳,用力捶着桌案。&ldo;無法無天,欺人太甚!&rdo;每落下一個字,都伴随着一聲鈍響。整句話說完,禦案都被掀翻。&ldo;張伴伴。&rdo;&ldo;奴婢在。&rdo;&ldo;你出宮,召楊侍讀觐見。&rdo;&ldo;奴婢遵命!&rdo;張永彎腰退出内殿,顧不得擦掉額頭的冷汗,領了牙牌,帶上兩個小黃門,急匆匆趕往宮外。到了地方,當即被眼前的慘景吓了一跳。見錦衣衛正搬起倒塌的梁木,還以為是楊瓒出事,腿一軟,險些坐到地上。&ldo;張公公?&rdo;張永曾到長安伯府宣旨送賞,伯府長史認出他,出聲問候。&ldo;張公公有禮。這是怎麼了?&rdo;&ldo;楊侍讀,&rdo;顧不得其他,張永一把紮住伯府長史的胳膊,&ldo;楊侍讀可出了事?&rdo;&ldo;公公放心,楊侍讀無事。&rdo;長史将前因後果道明,張永長出一口氣。&ldo;楊侍讀現在長安伯府?可請了醫士?&rdo;長史道:&ldo;惠民藥局不頂用,城内醫館分不出人手。伯爺遣人到老侯爺府上請了良醫。&rdo;&ldo;如此甚好。&rdo;張永也不多說,掉頭趕往長安伯府。無論如何,都得親眼确認楊瓒的情形,在天子面前也好有個說辭。得知楊瓒家被火焚,朱厚照很是焦急。自己無法出宮,隻能遣張永帶上禦醫,往長安伯府再走一趟。&ldo;谷伴伴傳話司禮監,朕許張伴伴留宿宮外,明日再回。&rdo;&ldo;是。&rdo;&ldo;張伴伴。&rdo;&ldo;奴婢在。&rdo;&ldo;務必确認楊先生安好。&rdo;&ldo;奴婢遵命。&rdo;張永領命離開。朱厚照坐在案後,久久不發一言。暴怒之後,又聽到這樣的消息,全身的力氣似被抽空,整個人都沒了精神。谷大用往司禮監傳達天子口谕,劉瑾瞅着左右無人,趁機湊上前:&ldo;陛下……&rdo;兩字剛出口,風聲忽起,玉質筆筒正面襲來。&ldo;滾!&rdo;叱喝一聲,朱厚照眉眼再現厲色。一日之内,兩次被天子砸傷,劉瑾額前一片青腫,疼得眼角冒出淚花。他不禁開始懷疑,急着回天子跟前伺候,究竟是不是個好主意。鬧不好,得不回寵幸,連命都要搭上。想起朱厚照震怒的因由,劉瑾暗暗咬牙,他和姓楊的肯定是天生犯沖!不得不承認,劉公公的直覺很是靈驗。在沒有楊瓒的曆史中,立皇帝同樣在&ldo;姓楊的&rdo;手裡吃過大虧。最後身死,同樣和&ldo;姓楊的&rdo;脫不開關系。雖此楊非彼楊,天成犯沖卻絕對不假。長安伯府内,侯府良醫和張永帶來的禦醫先後診脈,均言楊瓒是急火攻心方才暈倒。兼受了涼,今夜可能會發熱。&ldo;待熱發出來,就能好上大半。&rdo;禦醫開了藥方,自有伯府家人前去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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