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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佐問道：&ldo;您是否有意跟我們組建一支樂團？當然，表演的酬勞我和朱利亞諾一分也不要，全部歸您。&rdo;雷希對這個驚世駭俗的提議沒表現出分毫驚訝，繼續擺弄他的糕點：&ldo;您居然會對音樂和詩歌感興趣？我還以為您隻在乎自己的生意。&rdo;&ldo;這也是生意。&rdo;恩佐微微一笑。雷希挑起眉毛：&ldo;您要把生意做到哪兒去呢？&rdo;&ldo;費爾南多&iddot;因方松議員的舞會上。&rdo;朱利亞諾目瞪口呆。他以為恩佐會找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甚至是蒙騙雷希，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直接。話說回來，緘默者不可說謊，恩佐就算想蒙騙也蒙騙不了。&ldo;您要參加他的舞會，何不直接走進去？&rdo;&ldo;我們的身份有些不方便。&rdo;&ldo;所以您想加入&lso;我的樂團&rso;。當這位費爾南多&iddot;因方松邀請我去表演時，你們也會同去，對吧？&rdo;&ldo;您是個聰明人，想必不用我贅述。&rdo;雷希放下了手裡的蜂蜜罐：&ldo;那麼您倒是說說，我為何要幫助你們？&rdo;恩佐沉吟片刻，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币，丢給朱利亞諾：&ldo;去街尾的店裡買一包糖果回來。&rdo;&ldo;……啊？&rdo;朱利亞諾接住硬币，茫然地看着刺客，&ldo;糖果？&rdo;&ldo;快去。&rdo;他明白了。恩佐故意支開他，不想讓他聽到接下來的談話。他很不滿。有什麼是他不能聽的？恩佐難道信不過他？但轉念一想，恩佐行事總有他的道理，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于是年輕學徒将硬币揣進懷裡，貓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樓下的老闆娘一邊哼歌一邊擦洗杯盤，壓根沒注意到一道影子從自己身邊溜過。恩佐站在窗邊，遙望朱利亞諾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西南方的天空灰蒙蒙的，烏雲壓了過來。快下雨了。雷希心不在焉地品嘗新鮮果汁。&ldo;開誠布公吧，&rdo;恩佐頭也不回地說，&ldo;您出現在這兒絕非巧合。您跟蹤我們。&rdo;&ldo;沒那回事。您想多了。&rdo;&ldo;您到底有什麼目的？&rdo;&ldo;我是個書寫傳奇的吟遊詩人，哪裡有故事，哪裡就有我。&rdo;&ldo;贊諾底亞會發生什麼故事嗎？&rdo;雷希用杯子遮擋嘴巴，但恩佐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笑意。&ldo;我似乎已經置身其中了。&rdo;恩佐在他面前坐下，從衣服中拉出他的聖徽。他解開鍊子，将聖徽平放在手掌上。&ldo;諸神在上，我不會說謊，您大可以相信我的誠意。&rdo;&ldo;我是個不信者。&rdo;&ldo;是嗎？&rdo;雷希笑了笑，沒有作答。&ldo;回到最初的問題上吧。您幫不幫我們這個忙？&rdo;&ldo;那我也隻能說：我為何要幫你們？&rdo;&ldo;所有的錢都歸您，我還能另外支付一筆。&rdo;&ldo;錢财于我沒有多大意義。&rdo;雷希傾身向前。他的笑容讓恩佐聯想起毒蛇。&ldo;我知道你們的目的。你們走到哪兒，哪兒就會遍灑鮮血。你們以死亡為生。&rdo;&ldo;殺戮是我們的工作。您隻需要幫我們混進去就行了。&rdo;&ldo;但我會被當成你們的幫兇。&rdo;&ldo;您不會。&rdo;恩佐笃定地說，&ldo;因為我們不會被抓住的。&rdo;&ldo;永遠别以為自己能預知一切，生意人。&rdo;&ldo;您書寫傳奇，跟我們在一起，您能親眼看到故事是如何發生和結局的。&rdo;雷希放下杯子，十指指尖相碰。&ldo;英雄才有傳奇。你們不是英雄。你們隻是殺手。你們沒有什麼傳奇。&rdo;恩佐突然覺得掌中的聖徽變得沉重不堪。&ldo;那麼您想要什麼？&rdo;雷希好奇地望着他的聖徽，似乎想摸一摸，但又猶豫了。&ldo;我是個不信者，我很想知道，您和您所謂的&lso;諸神&rso;真的有交流嗎？&rdo;&ldo;當然。&rdo;&ldo;您的神是怎樣的神？我讀過愛麗切&iddot;伊涅斯塔的著作……啊，她真是位有趣的人。她說殺手就像一樣工具，一把武器，一個人用刀殺了人，應當受罰的是這個人，而非他的刀。所以刺客殺了人，也不應當受到懲處。但是愛麗切也說，殺人者應當受罰，折斷一柄刀則不用。所以殺死刺客的人不應當以殺人罪懲處。你們又是怎麼想的呢？你們的哲人也好，神明也罷，根本沒有把你們當成&lso;人&rso;，而是當作一件趁手的工具，随意使用，随時丢棄。這樣的哲人，你們還願意尊崇她？這樣的神明，你們還願意侍奉祂？&rdo;恩佐眸子一黯：&ldo;這個問題，古往今來已經有很多人論述過了，我建議你去看約安尼斯&iddot;馬朗斯的……&rdo;&ldo;我不想知道别人的觀點，隻想知道你的。&rdo;恩佐收攏手指，握住冰冷的聖徽。不論他碰觸聖徽多久，這塊金屬從來不會染上人類的體溫。&ldo;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rdo;他說，&ldo;在諸神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都是棋子。&rdo;&ldo;而你們居然願意去膜拜這樣的神？&rdo;&ldo;您不能用凡人的道德标準去衡量諸神。這世上有的人活得連一件工具都不如，跟他們相比，我們已經算好了。神并不是你想象中完美無缺的存在，既然祂們是對立的孿生子，那麼每位神明都不可能是完美的，祂們每一個都有缺陷，祂們行事乖張，毫無常理可循，和凡人一樣變化多端……但這就是這個世間的樣子，這就是世界運轉的方式。&rdo;&ldo;聽上去真是悲觀。&rdo;&ldo;古代帝國尊崇龍神，也如龍神一樣相信宇宙間存在着不可名狀的神秘力量，支配着所有人的命運。這豈不也是一種悲觀的宿命論嗎？&rdo;雷希又笑了。這次他的笑容帶着悲傷。&ldo;這麼說，您也隻把自己當作工具？&rdo;&ldo;是的。隻是一件殺人的工具。&rdo;&ldo;那麼我使用這件工具也沒關系嗎？&rdo;&ldo;需要我替您做什麼嗎？&rdo;&ldo;不是你。&rdo;雷希指着恩佐，&ldo;是你的學徒朱利亞諾。&rdo;聽見朱利亞諾的名字，恩佐的神情不像先前那樣鎮靜自若了。&ldo;您要他幹什麼？他還在學習，還不能獨立地……&rdo;&ldo;噢，我相信您把他調教得很好。&rdo;雷希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最後幾乎變成耳語，&ldo;我早就發覺你們的關系了。您的訓練可不僅僅是在劍術上，對嗎？我相信這位小友在各個方面都接受過您的&lso;悉心指導&rso;。&rdo;恩佐不置可否。&ldo;既然如此，就讓我來品嘗一下您辛勤耕耘的碩果吧。&rdo;&ldo;你……！&rdo;&ldo;讓他陪我一晚，&rdo;雷希說，&ldo;我就答應您的請求。&rdo;恩佐默不作聲地瞪着吟遊詩人。窗外烏雲密布，狂風呼嘯而過，海灣上波濤起伏，船隻随之颠簸搖擺。贊諾底亞秋季的暴風雨即将來臨。一道閃電掠過天空，照亮恩佐的側臉，同時将他的另一半面孔沒入無邊黑暗之中。他握緊聖徽，直到金屬邊緣硌痛他的手掌。&ldo;成交。&rdo;交易2朱利亞諾沒買到糖果。走到半路，天空已經陰沉得讓人不寒而栗。當地人知道即将到來的秋季風暴的可怕之處，紛紛躲進房屋。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糖果店早已關門。朱利亞諾擺弄着恩佐給他的銀币，感到一陣焦慮，似乎不把它花出去就無法排遣心中的苦悶。隔壁的一家調味料店還開着張，于是朱利亞諾進門買了一罐蜂蜜。老闆油腔滑調地自賣自誇，說這是秋季最好的蜂蜜，美味得以至于養蜂場時不時遭到熊的襲擊雲雲。朱利亞諾沒耐心聽他胡扯，将蜂蜜罐挂在腰上，付完錢便離開了。恩佐故意支開他，所以他應該在外面多轉一會兒，等他們談完再回去。可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兩人談話的内容。暴風雨快來了，他早點兒回去，然後&ldo;不小心&rdo;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恩佐想必也不會怪罪他。他回到旅館，問老闆娘雷希還在不在。老闆娘一臉活見鬼的表情，遲疑地回答：&ldo;還在……我想……應該還在吧。反正沒見他離開。但他要是像你一樣神出鬼沒，那就說不準了。&rdo;朱利亞諾竊喜着上樓，為自己的潛行技術而暗自高興。他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貓一般偷偷溜到信天翁套間門口。他想，或許就連恩佐都察覺不了他已潛伏在門口。他将耳朵貼在門上，傾聽房間中的聲音。一開始隻能模糊聽到兩個人在說話，然而一旦他靜下心來，聲音便逐漸清晰。&ldo;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在諸神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都是棋子。&rdo;&ldo;而你們居然願意去膜拜這樣的神？&rdo;&ldo;您不能用凡人的道德标準去衡量諸神……&rdo;呃，他原本以為兩人正在就報酬讨價還價，沒想到他們居然在讨論這麼深奧的神學問題……恩佐平時授課時也很喜歡跟他講這些，什麼愛麗切&iddot;伊涅斯塔的哲學啦，真實與虛飾之神的教義啦，但朱利亞諾從來隻把它們當作一種客觀的知識，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的信奉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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