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汐海将官由汐軍後方策馬疾奔而來,一路傳令開道,及至她趴伏在地的身前,将馬鞭一頭甩在她臉上,命她在沙地上擦去手上血迹,牽住馬鞭随他們走。淩絕袖自嘲地笑了笑,答謝,順從地擰一把沙土在手磨去血迹,摸到鞭尾,單手艱難地撐住身子,搖晃着站了起來,額間淌下的血側過鼻梁滑向嘴角一條紮眼紅痕,又順着下巴的弧線滴落沙礫。馬上将官趾高氣昂道:“請吧?仲皇?瞧你這副死狗樣,當年風光無限,不也照樣淪為我汐海國師階下囚?”他猛扯一下馬鞭,淩絕袖好容易剛站起的身子又一個重心不穩,踉跄跪跌在地。“大哥,”淩絕袖估摸着若再這樣下去,自己還不知要受多少折磨,幹脆由跪改坐,手雖牽着馬鞭,卻不再恭敬,隻把當它玩具一樣捏在指尖甩來甩去,“你玩我不是不行,可是……千萬别玩得我忍辱不堪,自盡于此。”她故意說半句留半句。将官知她本就是來送死的,若真自盡于此也不稀奇,但他萬萬不敢讓她死在自己手中,想到後果,他頓時一身冷汗,趕緊邊下馬邊賠禮,小心哄得淩絕袖起身跟自己走。玉千斬目不轉睛地盯着淩絕袖,期望她至少能救下翎秋恨,但還沒等淩絕袖走到鐵架旁,身形便憑空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她心知那處看來是防禦工事的壕溝裡别有洞天,四周此時已扯了重兵把守,稍有妄動,隻會枉送了淩翎二人性命,無奈之下,唯有靜觀其變。日頭一點點偏西,玉千斬握着洛神劍的手逐漸被汗水濕透。雲台之下,不安躁動的兵士屢有怨言。玉千斬從不善忍,惱到極處便一劍朝下揮去,劍氣瑩瑩掃在兩個正在交頭接耳的槍兵面前,在沙土地上劃出一道深達半寸的縫隙,吓得兩個槍兵頓時腿軟地跪地求饒,就在此時,她餘光瞥見兩道人影從淩絕袖消失的地方疾飛而出,随着鐵架倒塌的沉悶聲響,飄遠而去,直到遼遠未盡的視線之極,突地一瞬耀眼紫氣騰升萬丈,待她從突來的眩暈中恢複,隻發現自己圓瞪的兩眼裡已是盛滿冰涼。這次,不是因為愛、妃。了事三國之戰,沒有人想過竟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就算有人想過,在沒到最後那刻時,也隻以為是自己的奢望——兇殘成性,自私自利的淩絕袖以身殉國,以己一死,挽回了三國總計八十二萬将士。汐海國君汐青俨在戰後,親自向仲景女帝遞上降書,自此,曾經分據天下的二十四國,仲景獨霸二十。“先皇以一己之力挑茫茫蒼生之禍,汐海妄受此恩,德降于仲景,聊表汐海萬民臣服之情。”那時,汐青俨跪在龍階下,雙手捧着降書。這次,挑字已不再是二聲。堂上人,除了他,沒有一個不清楚,淩絕袖決沒有他說得那般偉大,一切都隻是湊巧而已,但既便明知如此,有些決定了後果的事,并不能因為目的的不純,就能被輕易否決。“小王已派人搜盡汐海境内,然至今未見先太上皇屍……”“閉嘴。她不可能會死。”此不期之言,龍椅間傳出,來得輕輕漫漫,無比淡薄,卻令汐青俨不由跪得更低——仲景女帝已經很長時間沒在朝上說過一句話了,不是因為前段洛莫持續封起她的軟筋穴,那并不能讓她失語,而是她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出聲,即使是已能行動自如的現在,她紅豔欲滴的紅唇與蒼白消瘦的面頰也不應出現在同一張臉上。“誰要再說什麼屍首遺軀來咒她,朕便将其千刀萬剮。說到做到。”洛莫看不下去,從皇案上取了一紙聖谕,照本宣科道:“即日起,仲景各郡及屬内附庸國,以尋畫中之人為首要責任,竟者,求财得财,求國得國,欽此。”她将墨染宣紙交給林不懷,随即展開一幅等身畫像,畫中,正是淩絕袖吊兒郎當,閑逛于庭的樣子。幾個時辰後,龍鳳樓内玉千斬正拿着锉刀替翎秋恨修指甲,有個樓内畫工臨了皇榜上的人像,捧到她面前,附上皇榜之言,玉千斬聽罷,頒了賞便打發他退下。翎秋恨有傷在身,卧床數日,也是少言,種種情愫,玉千斬心照,隻在旁體貼照料,不敢去招惹她。“沂兒真是太癡了,明明告訴過她的。就算不被反噬,那種傷,還能活嗎?不如趁早斷了念頭,靜下心來,理事治國罷。”翎秋恨平視床帳,說得殘忍,内裡卻早化秋水一潭。畢竟,眼見當時情景,她縱然心如磐石,亦必為之動容,更何況她是個曾經為淩絕袖傾身一跪而淚灑滿襟的女子。隻是,隻是她有她身為局外人應有的理智,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事,應該做什麼事——被玉千斬從散亂的鐵柱下抱出後,她一直保持着清醒神智,幾個日夜馬不停蹄奔往仲宮,向翎绮沂交代了她所見所有,哪怕被腳釘刺透的雙腳有可能因得不到及時處理而就此失去功用,也在所不惜。淩絕袖沒有瞎,這本該是件好事。她騙得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無能,這本該是件壞事。但事到如今,好事壞事似乎已無區别。她跌落地洞之時還在唧唧歪歪喊着疼,轉眼卻從老鬼手中奪了架繩,任由老鬼一掌劈向她頭顱,又将碎魂槍刺入她由于缺了一臂而無法防備的胸膛中。“那當時,她怎麼能抓得那麼緊呢?”翎秋恨似是在問玉千斬,卻又不似,原來是在問自己,“她居然自己朝那槍尾走去,逼得珞尹不得不松開槍把,避開周身浴血的她……真乃因果有報,當時她對沂兒做的一切,終于全都報到她的身上……”玉千斬看翎秋恨欲哭無淚的茫然神情,急忙打斷她的話,心存僥幸道:“愛妃,别再想了,朕當時也是從碎魂槍下将她救回來的,沒事沒事,她命那麼硬,或許真的還活着,小美……嗯……仲皇要想找就由她去吧,難保能找到呢?”當她從分崩離析的鐵柱堆中救出翎秋恨後,血憚來報,并未在那處紫氣閃現之地發現淩絕袖,倒是找到了被焚燒殆盡,隻剩得個焦黑骨架的老鬼屍身。戰後六年整,百姓見仲宮還是像往年一樣,未有頒布祭奠仲景先皇之訊,便又有人從家中取了長桌果飯,插起香燭,面朝淩絕袖殉難之處,跪地鳴願,行三拜九叩之禮。駝城許早朝來報,翎绮沂知情,稍微一愣,也終沒像以往那般嚴令制止,隻是擺了擺手,說一句随他們去吧,便埋下頭去接着處理手邊要事。今年三十有四的仲景女帝,眼眉間已不見了少時着意飾出的婉柔溫忍,取而代之便是一君鎮廿國所必須的果敢與霸氣……其實,經年累月的繁忙國事并不能讓她出現這些“不良反應”——對于翎绮沂來說,這些确實都是“不良反應”——身為皇族,可武藝超群,可聰穎博學,可純良溫和,可武斷專橫,甚至還可是非不分,平庸無能,但那關系着制壓皇權的“果敢善斷”與“雄霸之氣”,決不能有也決不應有。隻因他們是皇族,他們可以是治世文臣,可以是功高武将,可以是鼠膽宵小,可以是纨绔子弟,卻不可以是皇帝。皇族的悲哀,便是一世也需善捏分寸,衡量重輕,進退有章。關于這點,盡管翎绮沂的體會大不若玉千斬那般入骨深刻,但處于她的位置,其實也真用不着像玉千斬那般舉棋思百步,一步三回頭。少年時養成的習慣,已然深深烙在腦海中,時至今日,翎绮沂也不覺現下自己擁有的這兩種王者氣質是“好的”,而這些“不好”,都要怪那個啰裡吧嗦的駝城許和調笑朝堂的林不懷:駝城許秉承中土府學之菁華,言必因果有序,輕重有别,粗細有格,卻同時也繼承了文人性子裡去不掉的賣弄,永遠是話分三段,引經據典,上訴星天之浩瀚,下感厚土之滄桑,朝中要讓他放開了講,怕是連翎绮沂都要聽得昏昏睡去的,所以每次一見他有提案,翎绮沂便根據昨夜同本奏章的印象,直接宣一個準或不準,再不許他多言,此為,被迫果斷。天下已定,林不懷閑而無事,當然得回朝報告,偏偏他是軍營中混慣了的脾氣,當年跟着淩絕袖還好些,早朝頂多半個時辰,凡事淩絕袖一句話搞定,沒什麼需要讨論的,現在翎绮沂主事,動辄有大樁議案擺上桌面,一議就是半日,他自然受不了,更何況議事文官們的之乎者也,四書五經,八股骈文,令他常覺腐氣熏天,難耐之下,屢有當堂調戲駝城許和他那一幹禦學府的老朽之事發生,他身為武官首要,又是開朝元老,衆臣自是敢怒不敢言,翎绮沂見此風不可放任,否則朝上便再無願參議之臣,于是林不懷再逗弄得過分時,她便幽幽長長喊聲“林大人”,一個冷眼丢過去,逼得林不懷登時收斂,粗看,确有霸氣。散了早朝,“果敢、霸氣”的女帝神情疲憊地回到啟德殿,環視滿室,空空蕩蕩,百般情緒難以排解,低歎一聲,随即換了已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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