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這種瑣事難免磨滅壯志。”店掌櫃親自把茶樓撐門面的拿手好菜盡數呈上,擺了滿滿一個桌面後谄媚地笑着退去。“朕活一天是一天,昨日的事今日便記不得了,還壯什麼志?”淩絕袖說得輕巧,臉上連自嘲都不曾有,擡起飯箸就把菜往碗裡扒,倒是幾個界淩院内侍面面相觑,心裡直犯嘀咕:這皇帝……不笨,不花,耳根不軟,膽子不小,可她的腦子怎麼就像個滿了的小酒盅,倒一點進去,就勢必要溢出一點來,史上有名的昏君,有哪個當得像她那麼沒水平的?轉瞬,飯菜山堆成,淩絕袖滿意地撒開筷子,像是幹了什麼重活兒似的長籲短歎半天後,把這碗酸甜鹹辣雜七雜八的東西擱到翎绮沂手中,很煽情地眯起了她的狐狸眼。此時無聲勝有聲,反正說不說都也那意思:乖,吃吧,撐不死你。翎绮沂在她拔拉菜時臉就已經垮掉了,又聽她訴一番自暴自棄,爛泥扶不上牆,破罐子破摔的“心聲”,表情真是囧到極點,可皇帝給你端飯吃,你總不能當着下人駁她面子吧?于是趕緊福下着身子領旨謝恩,不湊巧,她擡起頭時手發抖,瓷碗沒被拿穩,一下“跌”出去。翎绮沂無辜地望着淩絕袖,樣子像隻迷途小羊羔,眼裡亮晶晶的水氣眼看就要漫過眼眶:“皇上恕罪,绮沂手滑了。”果然是夫人!演技派!衆人腦中大贊,擡手就要鼓掌,突然發現淩絕袖不是很對勁,縱觀之下,這才發現演技之王其實另有其人——淩絕袖巴巴看那碗飯菜有如脫離地心引力般飄了足足三尺來遠後才落地開花,眼裡閃過一線了然,馬上又恢複了平常樣子,連忙運氣把自己逼成兔子,将早朝上兩個文臣的“勸君振作”照本宣科。隻見她眉毛一緊,額角一低,紅紅的雙眼眨了眨,淚水便黃河決堤樣嘩嘩傾瀉而出,邊失水還邊忏悔:“朕不怨你,朕隻怨自己……為什麼沒喂你……害的你如今連飯都吃不上……朕悔啊……”模樣真的像悔得腸子都青了。好!衆人又贊,統統轉頭向翎绮沂。“皇上,绮沂有罪……绮沂該死,绮沂辜負了皇上一片厚愛,”翎绮沂顫顫巍巍擡手,看起來很心疼地拭去淩絕袖眼角的淚珠,捧着她的臉道:“皇上,您就是賜绮沂死罪,绮沂也甘之如饴,隻求皇上……”翎绮沂把身姿扭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撲進淩絕袖懷裡似的。内侍屏住呼吸,揚眉抿嘴,如入空靈之境,隻等她下文。翎绮沂抽抽鼻子,貌似凄苦無邊地望着淩絕袖,哀求:“别再雷我了。”衆人登時扶腰,其間大口喘氣者有之,揉搓腹部者有之,拍牆跺地者有之。淩絕袖不識七情六欲,很是不解此番境況,心裡直納悶:朕的表情是叫哭吧?剛出宮門時還見襟兒還摟着顧錦文一起哭來着,難道不是我哭你就得哭?“喂喂喂,朕是在哭!”她哪兒曉得剛才一出雷劇雷得四周圍人那個銷魂,還道是自己把哭演成了笑,所以趕緊聲明,指望大夥兒陪她一塊兒哭。“奴才知道皇上适才是在哭……”一個内侍拿長劍支着身子,慢慢直起腰來,視線剛觸到淩絕袖,眼淚就又被逼出,這會兒被她盯着,還不敢明目張膽地笑,隻得把臉撇向天井,就在此時,樓下平地一聲喝彩響徹全樓,說書藝人拉動單弦胡,奏起了仲景民間小曲“朝夕景”。“朕昨日聽的好像就是這個。”淩絕袖扯着翎绮沂袍角,晃晃,自己則眯着眼睛及其享受地昂起了頭。翎绮沂側耳,聽寥寥幾個弦音中頗有幾分沉寂荒涼,不由望向内侍,幾個内侍原本笑紅的臉卻随着胡音拉長漸漸白下來。說皇帝,心似蛇蠍殺人如麻。道皇帝,昏庸無能聲色犬馬。我爹他,被抓壯丁戰死沙場。皇帝他,卻仍在那賞花飲茶。昏君昏君,我連連罵,可奈何高堂上,坐的還是他。……不等聽完,翎绮沂輕輕放下茶杯,拍撫着淩絕袖的腦袋,對内侍微笑道:“拿下,她還不知道什麼叫心如蛇蠍殺人如麻。”紅光仲景皇宮内的禦花園,已是沉寂了十年。十年前的歡聲笑語在新主遷入後遁去無蹤,連園丁都不免為這滿園花樹可惜。可是這日,天雖陰着,園中卻傳出了琴樂。守園的女官稀奇樂聲,循聲去找,終于在松林深處尋着了撫琴之人。她不識此人,本該上前去問,可她貪戀眼前景象,兩腿也就釘也似的被困鎖原處,挪動不得。青蓮般的女子,她想。此人一襲淡紫羅裙,她還是想到了青蓮。青蓮般清麗,青蓮般端莊,青蓮般高貴。如此人物仿佛就該是這樣不沾凡塵,是這樣素面簡衣,是這樣無聞世事的。見到此人之前,她以為女子之美,斷無法超越當今皇後顧錦文,此刻,她才曉得,女子之美竟可及至這般。但……為何如此佳人卻将自己藏在松林中,奏起“長門怨”?女子不知幾時發現了她的到來,撫琴素指未歇,卻擡眸予她一抹淺笑。她不由愣神。音律若水,淙淙流過她的身邊,而她耳邊,此刻隻餘心跳隆隆。一笑傾城,果真如此。隻怕傾了城,傾了國,也難換這一笑。她終于鼓起勇氣,小聲道:“敢問小姐何人?”職責所在,明知唐突,也不得回避。女子低眉颔首,報出姓名,弦上琴聲依舊冷寂。“是淩郡主麼?”“翎”“淩”共音,她不免誤會。“郡主倒是,可惜是前朝的。”女子說得不卑不亢,一曲落地再續前音,翻來覆去奏着同一曲。前朝郡主翎绮沂?她仔細回想,終于記起這個常在前朝太後口中念叨着的名字,翎绮沂。難怪難怪……國之獨秀,當仁不讓。“可……”她踯躅着,不知該問不該問。翎绮沂慢慢擡起頭來,直視她,口氣平淡地打開這個宮中禁論的話題:“你是想說,前朝皇室盡亡,為何還剩了我這餘孽對麼?”見她不語,翎绮沂了然一笑:“我已經死了十年,本也想死透的,可你的皇上硬要把我召回來當暖爐。”前半句是正經的,後半句就成了自嘲。女官這才想起,眼前女子乃是當年那個及笄後便下嫁界淩院首,當今皇帝的人,傳聞中令皇帝之所以為皇帝的人,近日來宮中議論的焦點,被皇帝封作皇暖爐的人。“奴婢失禮,拂了娘娘雅興,奴婢這就給娘娘端茶來。”女官下跪行禮後匆忙退去。翎绮沂曲終,撫定琴弦,無奈搖頭,自言自語道:“我不是什麼娘娘……”琴音一停,松林裡顯得愈發寂靜,唯有松枝搖曳的沙沙聲在回應。唔?翎绮沂挑眉,從肩上取下一根落發置于眼前。無風起浪……她猛地站起身來朝後快退兩步,隻聽轟然巨響,原本置于她身下的石凳便被來人拍成粉末。“襟兒——”别躲了,你以為躲回樹上我就看不見你麼。淩絕襟不甘心地落回地面,小嘴撅得能挂油瓶,一跺腳:“六嫂嫂拂琴就拂琴,奏什麼長門怨嘛,害我聽得心都酸了。”“襟兒就是因為我奏長門怨才忍不住跳出來給我這掌的?”有這樣的小姑她還真是連怨婦都當不成啊。“不是啊,我一大早到袖哥哥房裡找你玩兒,可你不在,我聽琴音尋過來,見你奏得陶醉,不便打攪,就隻好等你彈完了再下來,誰知這凳子不經力,才一拍就碎成這樣。”淩絕襟說得毫無愧疚,明顯是知道翎绮沂能躲得開,才會下此狠手,換作别人,就是求她打她都不敢下手。“對了對了,六嫂嫂,是你下令捕殺的?”翎绮沂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訊弄得丈高和尚摸不着頭腦,于是摒眉做了個你再說一遍的樣子。“就是那個禁令啊,非議朝廷者,殺無赦。”淩絕襟急道。她曉得民間如今怨聲載道,但她無權過問朝中事務,淩絕袖又兩耳堵了棉花團的,什麼也聽不進去,現在,除了因持有信權而手握界淩院令牌的翎绮沂,怕是再沒有人能調動界淩院勢力平定言禍。顧錦文告訴過她,重典治亂世,言禍姑息不得,待三人成虎之日再行鎮壓為時已晚,不僅勞民傷财,更怕民間謀反勢力會動搖君權,可她還是覺得六嫂嫂手腕太硬,但凡有非議君王的人統統殺頭,實在草木皆兵了點。小丫頭心是善的,隻是不能理解人命關天的事翎绮沂怎麼就将它處理了成一張黃紙告示,難道天家子弟都這般無情的麼?連界淩院都沒有殘忍到如此地步呢。“哦……”翎绮沂親拟的告示,自然通透得很,怎會不曉得淩絕襟的心思,于是也不急着為自己申辯,隻笑着點頭,全當光聽懂了她的話裡,沒聽出話外。“告示放出後的這半月來,已經殺了七八十人,六嫂嫂不覺得太草菅人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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