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投降
那次拉柴大車出事,更是,徹底改變了王眉娥。
其實,那個離開桑林後的夜晚,她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
一想到此生,自己再也不能和他有半點交集,将眼睜睜地看着他和别人好,和别人結婚生兒育女,而和自己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成為熟悉的陌生人!她的胸口,便似針紮、如刀絞!那錐心刺骨的痛,一直從前胸穿透後背,眼裡的淚在被窩裡淌成了小河,眼眶都是脹痛的。
自從在場部往牛車上搬行李,第一眼見到他,第一次和他說上話,他的俊朗面孔,他的笑聲,他的身影,就住在了她的心裡!她的魂,早被他勾走了。她多麼想輕輕地摸摸他那英俊紅黑的臉龐、高挺的鼻梁,輕輕地摸摸他那一頭黑亮濃密天然微卷的秀發。
可惜的是,他的第一眼是自己,可是,第二眼,就是别人了!
她心裡暗暗傷過神,特别是割麥子那次。
他抱着小腿受傷的林茜草在夕陽裡策馬而去,當時,望着着他那魁梧的背影、駿馬的側影消失在昏紅的天邊時,她的眼淚就悄然滑落下臉龐了!她知道,這一輩子,她是完了!她再也沒有機會親手摸摸他的臉他的鼻子,摸摸他的頭發了。
沒想到,南幹大渠清淤,老天給了她和他,本來這一輩子即将永遠擦肩而過的他們,一次,重生的機會!
可是,更沒想到的是,她好容易曆盡磨難,那片夜桑林裡,自己踮腳伸手又夠到了他,卻又瞬間,被自己親手葬送了!
拉柴大車陷冰窟窿的事件一出,連裡唯二的兩匹駕轅馬之一當場斃命,長腳差點沒命!更讓她後怕得渾身冒冷汗。
那天,他也去拉柴禾了呀!如果,是他,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再也見不着他,聽不到他的朗聲大笑,她該,咋活呀?!
老天保佑!他,好好的,回來了!怎不令她暗自欣喜若狂,在當天半夜的被窩裡喜極而泣?!
唉,吃虧就吃虧吧!沒自尊,就沒自尊吧!自己也想有自尊點,隻是自己,自尊不起呀!沒有尊嚴,就沒有尊嚴吧!
她,也想有尊嚴。可她,尊嚴不起啊!
退一步,海闊天空!
嘿嘿,反正,先把他“騙”到手、“弄”到手!然後,再慢慢影響,慢慢收拾,慢慢改造他!
是夜,她輾轉反側到天亮,終于暗自打算:下定決心,不怕面子;排除萬難,去争取愛情!
拉柴大車出事的第三天傍晚,平地收工了。
灰蒙蒙的天宇下,灰白的公路上騰起一陣陣嗆人的白塵,蜿蜒着一支三三兩兩成群結隊的下班隊伍,一條推着獨輪車,扛着坎土曼,挑着粘滿黃黑泥土紅柳筐子的浩浩蕩蕩長龍。
張克豪推着一輛“吱吱呀呀”的獨輪車,走在隊伍後面。王眉娥、何田田各挑着一對筐子,急匆匆地走在隊伍中間。
眼看,快進連隊了,還是沒機會和他搭上話。王眉娥急中生智,走着,走着,慢下來,左腳故意向外趔趄了一下,“哎喲!不小心腳别了一下!”她叫出聲來,黑非洲趕緊停下腳步,問她要不要緊?
她揮揮手,讓黑非洲先走,說是自己挑着筐子慢慢走沒關系,催黑非洲快點先去俱樂部幫自己占位子,打飯菜要緊!聽說,夥房要連着兩天犒勞拉柴的同志,改善下飯菜,大夥兒随便沾點油水,昨晚的洋芋塊塊裡看見肥肉丁了,今晚上的醬油燒白菜裡說不定有還點豬油渣呢!
黑非洲痛快答應一聲,大步流星往前趕了。
王眉娥則挑着一對空筐子,一瘸一拐,慢慢悠悠地走着,于是,後面三三兩兩話聲笑聲不斷的男男女女,很快超過了她。
風塵仆仆的八個馍馍從王眉娥身邊路過時,把自己獨輪車上的一堆紅柳筐子和一把坎土曼朝車幫兩邊移了移,非要推她,拉她上獨輪車上坐着。
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誰不腰酸背痛?她死活不肯。于是,八個馍馍隻好硬搶過她的擔子,扔自己的獨輪車上,先走了,說是明早給她推工地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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