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霖回道:「有勞掌院大人惦記,一路安好。」又略略寒暄幾句,柳思然道:「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宸妃娘娘這幾日身上不快,你不在時,由存善看診,已開了方子下去,隻娘娘脈案一向是你管着,你既回來,便去與存善斟酌一二。」謝霖一躬身,「下官曉得,這便去尋薛太醫。」自掌院屋中出來,腳步一轉便去了東配殿,先與衆同僚打了招呼,正要出門去禦藥房尋人,已見薛仁和邁步進來,兩人撞個正着。謝霖一把扶住薛仁和,「存善兄這是有甚急事不成,這般匆忙?」薛仁和一見是他,登時一副如釋重負之色,擦一把額上汗水,爾後苦笑歎道:「你可算回來了。」謝霖素日與薛仁和交好,極少見他露出這般神色,愕然道,「我聽掌院大人說宸妃娘娘有恙,可是病情沉重,讓存善兄作難?若是如此,存善兄隻管直言,咱們一并參詳便是。」薛仁和搖搖頭,「哪裡是病情沉重,實是……」還不曾說完,突地住口,左右看一眼,見殿中尚有不少人在,遂拉住謝霖一臂,道:「咱們進屋裡說。」兩人自拔擢為太醫後,自有單獨的隔間辦差,此時薛仁和将謝霖拉入自己屋中坐下,「澤仁不知,你不在這些日子,京裡并宮中着實出了幾樁子熱鬧事。」謝霖不解,問:「此話怎講?」薛仁和壓低了嗓子,道:「六日前,我正在家中熟睡,不想勇毅侯府的仆人半夜前來叫門,說是宸妃娘娘之父定國将軍病重,請我前去看診。我到府一看,那定國将軍哪裡是病重,竟是……」說到這裡,竟頗有些難以宣之于口。謝霖聽到此處,心中暗暗擂鼓,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我以往也曾給将軍看診,除卻腿傷,未嘗見他有甚宿疾,難道不是病嗎?」薛仁和一咬牙,道:「說來也是病,卻病得着實不甚體面,乃是馬上風。」謝霖聽得蔣晨峰死訊,歡喜難抑,不由「啊」的一聲。薛仁和隻當他被驚着,接着說道:「這定國将軍不久前新納一妾,當晚便宿在這位姨娘房中。那姨娘乃是個尤物,等閑男子哪裡禁得住,偏将軍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便是怎生保養,又怎敵得過那等少年人,且這姨娘還燃了媚香助興。這一夜鏖戰,将軍不敵,便挺屍在這位姨娘的肚皮上。我到那房中時,定國将軍已然沒了氣息,軟塌塌在床上趴着,唯那具物事還直挺挺撅着。那姨娘被婆子們綁了按在地上,隻顧磕頭求饒。我上前查看,見實在救不回來,隻得告辭出來。翌日一早,勇毅侯府老太君方曉得兒子死了,且是這般死法,又驚又悲,登時暈厥不醒。勇毅侯請了掌院前去,也不曾救回來,下半晌便也殁了。那宸妃娘娘一日間連得了父親并祖母兩道喪訊,當時便暈了過去,急召太醫施救,恰掌院派了我去,待施針将娘娘喚醒,曉得我曾去侯府出診,不免又盤問一番,知曉将軍并老太君死因,又是一場痛哭。我見娘娘心緒不穩,便開了道解郁安神的方子。想着過些日子,娘娘哀思淡了,自然也就緩過來了,不想……」話到此處,不禁又是一聲長歎。謝霖見他忽地停了,急欲知道别情,不由便要出聲催促,不待他開口,薛仁和已然繼續講道:「定國将軍并老太君這一死,侯府自然要拿禍首問罪,那位姨娘想來是活不成了,連同伺候的丫頭也盡皆被綁了起來發賣,其中一個丫頭出府時掙脫綁繩自馬車裡滾落,在街上叫起冤來,定國将軍死因便叫滿大街都聽了去,宮裡自然也曉得了首尾。宮中另幾位娘娘見宸妃得寵,早眼紅得不是一日兩日,這時聽聞此訊,今早齊聚皇後宮中請安時便以此說笑,宸妃娘娘這幾日本便心懷不暢,又被當衆奚落,立時便氣得厥了過去,愚兄隻得再去施救。這幾日間,直是焦頭爛額,苦不堪言。」謝霖原是料想蔣晨峰當再有三個月陽壽,隻萬沒想到那位嬌滴滴的玉姨娘竟以媚香邀寵,倒讓蔣晨峰提早見了閻王,這才是閻王叫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當真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至于蔣母并宸妃因此受累,那也隻得怨蔣晨峰傷了陰德,禍及家人,須也怪不到旁人頭上。謝霖聽得心中大快,面上卻裝出一副惋惜之色,道:「這位定國将軍雖死得不甚體面,然瑕不掩瑜,确是位能臣幹将,待人也甚是和氣,他家老太君亦極是和藹可親,不想竟一朝盡去了,當真可惜可歎。小弟出入侯府多時,為他母子皆診過脈,也算有緣,說不得散值後須去侯府走上一趟,上炷清香,吊唁一番。」兩人閑話一場,爾後謝霖又幫着薛仁和參詳了所開藥方,收錄入宸妃脈案,伺到下半晌,觑着院中無事,打聲招呼,便先行溜了出宮,直奔勇毅侯府。這勇毅侯府本是京城權貴中數一數二的門第,便是蔣晨峰死得不大體面,也礙不着親朋故舊前來吊唁,是以門前雖一片素白,來往拜祭之人卻絡繹不絕,倒也熱鬧。謝霖出入侯府頻頻,幾個門房上的仆役俱是識得的,待聽說是來吊唁,不等通傳,便讓進門去。謝霖跟在一衆來客之後,齊齊到了靈堂,先奉上十兩銀子做奠儀,又上了炷香,對着堂中擺放的兩具棺木心中默念:「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爾等若覺冤枉,隻管到閻王面前告狀去。」靈堂中,勇毅侯正領着子侄輩們拜謝還禮,待謝霖上完香近前說話時,悲痛得着實按捺不住,一把拉住謝霖的手,哭道:「偏趕上太醫不在京時出了這檔子事,如若不然,老太太同二弟說不得還能救得回來。」蔣晨峰的幾個兒子聽聞此語,亦一并痛哭起來。謝霖隻得道:「侯爺節哀。」又好生勸慰幾句,方才自靈堂中出來。因前來拜祭的賓客頗多,不少仆役丫鬟在此奉茶,謝霖步下堂前台階時,迎面撞見一個丫頭低垂着腦袋托個茶盤走近,定睛一瞧,竟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金荷,隻見她面色憔悴,雙眼紅腫,不由喚道:「金荷姑娘。」金荷亦是瞧見了謝霖,腳步一住,盈盈一禮,哽咽道:「謝太醫,我們老太君……」眼淚忍不住便往下流,泣不成聲。謝霖隻當她傷心老太君之死,心中暗道:「這倒是個忠仆。」不免着意安慰幾句,見天色不早,方才告辭走了。那金荷本是專門伺候蔣母的,蔣母身故,身邊四個一等大丫鬟頓時沒了主子,隻等勇毅侯夫人發落,或是配與小厮,或與主子們收房。因她生得好顔色,勇毅侯幼子早已惦記在心,祖母尚未出殡,便私下裡求着母親将金荷要了過去,等孝滿後便要收做通房丫頭。勇毅侯夫人自來溺愛這小兒子,已是準了,隻怕兒子孝期忍不住收用丫頭惹人非議,這才暫将金荷扣在身邊。消息自夫人的貼身丫鬟口中透出來,金荷已然曉得自己出不得府去,更不必說與這位謝太醫結緣,傷心之餘,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也隻得歎一聲無福罷了,此時望着謝霖背影,呆呆出了一陣神,終是低頭認命。謝霖哪裡曉得尚有這一樁相思系在身上,打從侯府出來,腳步一轉便去了望仙樓,定了好酒好菜叫人送到家中,等謝葦回來,便見一桌子山珍海味,着實豐盛,不由瞥了謝霖一眼,問道:「這一桌席面抵得過你半年俸祿,怎的,這是不過日子了?」謝霖将酒斟滿,笑道:「今日實是見了一樁快事,你若知曉,定然也要同我般樂得大醉一場。」說着将勇毅侯府的兩樁喪事講了。謝葦聽完,一揚眉,「這倒當真值得慶賀一番。」兩人這一頓酒吃得快意之極,酒酣處,謝霖環視這窄屋陋室,道:「以往咱們身無餘資,又要避人耳目,這麼個小院子,這許多年竟也對付着住過來了。如今咱們再不用惦記着報仇,時時怕被人識破身份,又積攢下些許家資,倒可用心置辦些産業了。」說着沖謝葦一樂,「等明兒個得了空,我便去找牙婆,尋個好些的宅子來住,再雇個小厮并廚子打理吃穿,也好叫大哥松快松快。」謝葦見他酒意上臉,一張臉染成了胭脂色,眼波流轉間,好一派活色生香,登時心猿意馬起來,撂下酒杯,将謝霖手中殘酒亦潑了,道:「你明兒個還要去宮裡當值,仔細喝多了起不來。」哄着謝霖去睡,等到了炕上,又做起旁的事來,卻也顧不得明日起不起得了身了。翌日晨起,等謝霖穿戴好衣裳,謝葦方想起昨日回家忘了說的事,道:「我明日便往青州押镖去,少說得有月餘方能返家,換宅子的事,你拿主意就是。」謝霖回頭一笑,「曉得了。」步履輕快地出了門。等謝葦一走,謝霖便尋了牙婆來,依舊找的當初那位郝二姑,隻道要換個好宅子,不論是賃是買,俱都使得。那郝二姑極是精明的一個婦人,尚且記得這兄弟倆租了盧家鬼宅一事,見這許多年過去,兩人不止住得踏實,且把日子過得舒坦,如今既攢下餘财,又有了官身,眼瞅着發達起來,不由沒口子贊道:「老身當初便覺着兩位相公不是那等凡夫俗子,可見還是有幾分眼力的,這可不是出人頭地了麼,連帶着盧家這院子也跟着沾光。日後再有人說這院子不好,可得叫他們自打嘴巴,要不怎的兩位相公住着便沒事,還官運亨通呢。可見這人身上若是自有福氣,憑它甚麼鬼怪也壓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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