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室住了半年後搬到這棟獨立宅院的二樓,兩年多形如幽禁的生活,本以為會發瘋,誰知竟也慢慢捱了下來,漸漸習慣了這樣清淨的日子,每日看看書,打發掉晨昏時光。人的慣性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一旦習慣,所有的脫離常規都可以變得微不足道,猛然省起,心驚外更多的隻是淡淡悲傷。樓梯處隐隐傳來腳步聲,逐漸變得清晰,沉穩而有力。不多時,拉門打開,熟悉的氣息漫進屋子,旋即來到楚墨涵身後。強壯的手臂把凍僵的身子拉回屋裡,順勢關上窗子。楚墨涵順着身後人坐下來,偎進溫暖的懷抱。鋪在塌塌米上的棉被被扯過來圍在兩人身上,不多久便暖和過來。“陳志豪前天從延安潛回大連,和濟仁醫院院長接頭,準備運送一批藥品和醫務人員去八路軍後方,消息被你們組織的内奸洩漏,他們的行動方式和路線已經全部暴露,憲兵隊明早開始抓捕。我剛剛通知陳志豪,讓他們從海上逃走,通行證已經拿給他,希望一切順利。”“鷹司,這是你第幾次幫我們?”“……記不清了。”簡短的對話過後是習以為常的靜默,無聲的依偎中甚至隐約嗅出一絲默契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該說些什麼,最終隻得一聲歎息。……熟練地敞開身體迎接鷹司武人的進入,有力的律動,糾纏的唇齒,灼熱的喘息,還有……甜蜜的呻吟……迷亂、放縱、激情,一切都被掩蓋在黑暗中,注定……見不得天日。情事過後的身體倦得要死,可腦子仍是清醒無比,近一段時間總是出現這樣的情況,楚墨涵懊惱地張開眼睛。翻個身,看向一旁的鷹司武人,淡淡月光下映出一張英俊面龐,沉靜的睡臉有着白日裡無法窺見的柔和,欲望得到滿足,連神情都是快樂的微笑。楚墨涵端詳着枕邊人,情不自禁去觸碰那翹起的唇角,卻在手指抵達皮膚前倏地收住,縮了回去。他們之間到底算什麼呢?楚墨涵不知道。那晚過後沒有自殺,楚墨涵不知究竟是出于對生命的眷戀,抑或不忍陷鷹司于絕望。兩年多苟延殘喘,再回首思量,依舊是一片茫茫。他分不清對鷹司到底是什麼感覺,友情?早已變質。愛情?不……,利用?或許。用身體換得鷹司武人對抗日組織的暗中支持,似乎是兩人下意識中達成的某種妥協,為楚墨涵的求生找到完美借口。奇特的交易方式,使相處變得微妙萬分。誰付出更多,誰又欠了誰?恨還是感激,同情還是救贖,利用還是補償?混亂的沒有答案。楚墨涵處在無限困惑中,這似乎是一張漫無邊際的大網,他和他陷在其中,早辨不清方向,網線牢牢捆住兩人,掙不脫,逃不掉,非到身死,不得網破。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八月的太陽猛烈如火,從西窗照進來,給整間屋子都鍍上一層金色。沒有像往常那樣挂上厚重的窗簾的窗子就這麼大咧咧的敞着,一點也不懼怕外界的窺視。牆角的收音機裡正傳出拖長腔調的綿軟女聲,唯一與往時不同的就是帶了喜氣的内容,日本徹底戰敗的消息猶如一針興奮劑注入每個中國人的心髒,期盼已久的勝利終于到來,楚墨涵反而覺得不甚真實,興奮過後便隻剩下怔仲茫然。夏天的日頭一點點向西邊捱,卻總是落不下去,死皮賴臉地挂在西山上頭,紅成一片胭脂色。可到底是時辰盡了,終是慢慢沉了下去。腳步聲一如既往地在這個時候響起,卻帶了從未有過的急躁,驚醒發呆中的楚墨涵。拉門“唰”地打開,鷹司武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看得楚墨涵暗暗心驚起來。擡起頭牢牢盯住鷹司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些許端倪,卻不料,鷹司眼中的絕望、悲傷如同狂風巨浪,霎時将他滅頂。身子被撲倒,火熱的唇舌似要将楚墨涵口中津液吸幹,雙手在衣服下瘋狂遊走,然後死死箍住清瘦的腰身,緊得透不過氣來的擁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至死不放。星光開始閃爍時,楚墨涵被鷹司武人掬在懷中,方才撫摸過他全身的手掌正放在他的襟口上,仔細地系着扣子,整理好的衣服遮住了滿身的情欲斑痕。“走吧。”拉起疑惑重重的楚墨涵來到樓下,鷹司武人發動了停在院中的汽車,示意他坐進來。四年不與外界接觸,乍然回到正常的時空,楚墨涵有些反映不來,笨手笨腳的鑽進車裡,一時茫然無措。“去哪兒?”“去見你的朋友。”餘下再無一句解釋。深夜的郊野不見一條人影,很是荒涼,空曠的土地上突兀的停着輛轎車,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分外紮眼。楚墨涵跟在鷹司身後下了車,兩人一齊站在滿空星鬥下,看月亮一點點往天空正中移動。“我聯絡了陳志豪,他會在午夜來這裡接你。”楚墨涵突地明白了鷹司的安排,點了點頭,旋即又問:“你呢?”“明天日本會正式投降,所有軍人都會被遣送回國,我也不例外。”從始至終,鷹司武人一直别過臉看向四周,就是不敢去看楚墨涵的目光,幾句話之後,終于不可避免的沉默下來。眼看月上中天,鷹司武人終于按捺不住問:“你……有沒有喜歡過我?”低啞的,壓抑的嗓音打破了平靜,一直低頭沉思的楚墨涵猛地擡頭,愕然地看着友人,卻又不知如何回答,嘴巴張到一半後僵在原地。“不,不要說……不用告訴我……”仿佛受不了楚墨涵的沉默,鷹司武人臉色一片慘白,急忙慌亂地阻止。遠處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轟轟聲,在寂靜的荒野裡聽來分外清晰,落在兩人耳裡,都是一驚。“保重!”最後看了楚墨涵一眼,鷹司武人絕塵而去。看着遠去的車子,楚墨涵忽地眼前一片模糊,拿手去擦,才覺出滿臉淚水。此時,身後傳來陳志豪的喊聲“墨涵……”一九八一年四月十六日。四月天氣,已過了乍暖還寒時候,正是春花爛漫時節,庭院中那棵高大的櫻樹在濕潤海風的潤澤下開出滿樹繁花,一簇簇花團迎風搖曳,讓整個庭院都變得華麗起來。楚墨涵坐在樹下的藤椅上,仰頭觀賞這絢麗的景緻,不知不覺竟坐了半天。“老師,吃藥了。”嬌悄的小女生端着藥片和水杯走過來,遞到楚墨涵手上後也擡頭去看櫻花,贊歎不已,“好漂亮。”“老師,我聽說這宅子和你很有淵源呢,能不能說來聽聽?”楚墨涵拿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波瀾不興,低了頭暗想怎麼敷衍掉徒弟的問題。小女生叫齊嫣,才二十出頭,是醫學院特地派來照顧楚墨涵起居的學生,亦是他關門弟子,這時忽閃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崇拜的老教授,乖巧可愛的讓人無力招架。“抗日時我身份暴露,一個日本朋友把我藏在這裡四年,躲避敵人的追捕。這株櫻花就是他怕我寂寞栽種的,讓我能從二樓看到花開的樣子。”輕描淡寫的幾句,掩蓋掉塵封歲月中那段愛恨情仇,隻将真相的一角稍稍展示人前。小姑娘“呀”的一聲驚歎,“怪不得分配老專家住房的時候,陳院長特地向副市長為你申請這個院子呢,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看着小徒弟興奮的神态,楚墨涵搖頭苦笑,隻想快快轉移掉這個話題。“小齊,老陳昨天還給我打電話,說你拒絕了他那裡一個年輕人的追求,搞得人家做手術都不能專心,向我抱怨半天。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小心年紀大了嫁不出去。”“哼,”齊嫣不忿地叉起腰,道:“我才不希罕那些臭男生呢,事業才是我一生的情人,大不了像您這樣,一輩子不結婚,為醫學獻身。”小姑娘氣鼓鼓的樣子逗樂了楚墨涵,忽地想起自己不婚的原因,笑容不覺漸漸斂了去。門鈴響了,打斷師徒二人對話,齊嫣跑去開門,楚墨涵又恢複發呆的神态,專心去看櫻花。嘈雜的腳步聲驚醒楚墨涵沉迷于花海的神思,回頭去看,隻見齊嫣帶了兩個人走來。“老師,政府辦的張秘書找您。”戴着黑框眼鏡的張秘書依舊是笑眯眯一張圓臉,見了楚墨涵恭敬的問好:“楚老,打擾您靜養,我們剛剛接待了一批日本客人,其中一位客人希望見見您,我隻好帶他來冒昧登門。”說着指了指身邊跟着的一位年輕人。楚墨涵與張秘書很是熟識,自然不會怪罪,笑着點頭招呼,目光自然而然落到日本客人身上,看清那人容貌,頓時愣住。“鷹司……”年輕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挺拔的身形配上合體西裝,很是出衆,聽見楚墨涵喃喃出口的兩個字,立刻驚訝地叫出來:“楚老先生怎麼知道我的家姓?”竟是流利的一口中文。楚墨涵這時定了定神,緩緩問道:“鷹司武人是你什麼人?”“啊,他是我的祖父,我叫鷹司仁顯。”說着彎身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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