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從說了,罕奪一愕,轉頭望去,登時哈哈大笑,以嘲諷之色,一指李靖。随從道:&ldo;罕奪大人說,如果他射下來了,大人就把那鈴铛吃下去。&rdo;李靖淡淡一笑,拉開長弓,是時已近黃昏,夕陽流金,由西向東照來,耀得對面六層的高樓金光閃閃,一枚風鈴懸挂在最東邊的角上,于無風的傍晚,靜靜懸挂。那處距離他們坐着的地方起碼有一百二十步,又在高處,就算李廣再世,也不可能射中。然而李靖剛拉開弓,呂仲明便道:&ldo;且慢。&rdo;呂仲明上前一步,出列,蒙着雙眼,沉聲問道:&ldo;你且問問,罕奪大人願不願意也賭一把,賭我在李靖将鈴铛射飛後,能不能第二次射中,在空中飛過的鈴铛?&rdo;呂仲明那話說得雲淡風輕,一衆武将雖早商量過這話,聽得他說出口時,卻仍忍不住同時叫了聲好!那罕奪聽到翻譯後,又是哈哈大笑,以為這侍衛瘋了。隻有李世民手裡捏着汗,卻笑吟吟道:&ldo;得罪了,呂将軍是與我一同長大的好兄弟。&rdo;罕奪一臉稀奇,仿佛在聽天書一般,比劃了個手勢,諸人都知罕奪已經懶得來嘲笑他們了,那話明顯是:&ldo;你放箭,放箭就是,怎麼可能?&rdo;呂仲明卻攤開左手,道:&ldo;借大人的箭一用。&rdo;罕奪馬上吩咐,随從取了一支突厥長箭,遞到呂仲明手裡。全場肅靜,李靖朝側旁走了一步,擡頭遠眺,力運雙臂,拉開一把八十三斤的強弓,架上箭。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呂仲明卻是側過頭,蒙着黑布的眉眼稍動了動,站在原地,足勢不丁不八,拉開尉遲恭贈他的長弓。一陣風吹過,唐王府内,千萬風鈴一起細碎作響,就在那一刻,呂仲明辨出了方位,調整弓向。&ldo;中!&rdo;李靖松弦!短短一瞬間飛速掠過,遠方叮的一聲響,挂在對面高樓檐角上的鈴铛鈴鈴作響,劃出一道弧線飛掠出去。呂仲明卻一松手指,第二箭緊随着飛出。那一刻,天地靜谧,藍天下,第二箭拖着優雅的軌迹,旋轉着劃過大半個校場的距離,追上了那枚在空中飛過的鈴铛!隻在短短一念間,遠方又發出第二聲響,叮的一聲,聲音清澈無比,緊接着鈴铛與箭同時落下,消失在高牆盡頭。罕奪張着嘴,半晌作不得聲,呂仲明與李靖同時收弓。不片刻,快馬進唐王府,馬上之人撿回鈴铛,那一箭,深深嵌入鈴铛内,正是先前突厥信使交給呂仲明的,自己的長箭。&ldo;請慢用。&rdo;呂仲明淡淡道。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罕奪半天不知該如何應答,瞪着那枚鈴铛與長箭,先前一箭去勢極快,已卡在鈴铛内,罕奪驚懼的目光,打量呂仲明。李世民笑着看他,呂仲明又開口道:&ldo;不知可汗陛下射移動靶如何?&rdo;這下罕奪再吹不了牛了,呂仲明卻冷冷道:&ldo;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十萬人的敵陣中,我隻要一箭,便可取下對方将軍項上首級。&rdo;說着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又問:&ldo;你不妨回去問問突利可汗,相不相信我有這本事?要是不相信,我再演示給你們看看?&rdo;&ldo;仲明,不可無禮。&rdo;李世民笑道。随從叽裡咕噜地翻譯過去,罕奪聞言登時臉色大變,呂仲明說&ldo;演示&rdo;,不就是要拿突利可汗當靶子的意思?登時目光遊移不定,顯是已生怯心,這時候,衆武将之首的柴紹終于開了口,沉聲道:&ldo;替我對這突厥人說一句……&rdo;李世民要阻止,柴紹卻道:&ldo;世子身邊,盡是能人,尉遲将軍足夠力敵千人,秦将軍、羅将軍曾是大隋統帥……我柴紹在長安的名頭,想必可汗也是聽過的。&rdo;&ldo;雙方退一步,隻要突厥有人能勝過兩位将軍箭法,世子便心甘情願,過去在可汗面前侍奉十年。&rdo;柴紹道:&ldo;若整個突厥,都找不出能與唐王府中能人一較高下的勇士,那就恕難從命了。&rdo;随從翻譯過去,罕奪收起長箭與鈴铛,滿腹驚疑,此刻隻想怎麼快點離開這地方,李世民又安撫道:&ldo;柴将軍性格耿直,請不必朝心裡去,世民家父卧病在床……兄長,弟弟又不能侍奉父親身邊……&rdo;說着歎了口氣。又道:&ldo;但可汗好意,世民也十分感激,不如……稍後便由世民出城,拜見突利可汗,至于去不去,到時再面談罷。&rdo;話說到這份上了,罕奪已不複來前的嚣張,隻得冷笑,點頭,揣着那箭就要走,李世民又親自将他送到府門口,罕奪上了車,忙不叠地跑了。事情還沒有完,李世民轉身便道:&ldo;準備和禮,去會一會對方可汗。&rdo;李淵早已盤算清楚,要動手是不可能的,把兒子送出去換和平也說不過去,于是便早早地準備了十車金銀布帛,又有夜明珠一盒,武将們開始忙碌準備,呂仲明騎在馬上,打了個呵欠,恹恹的,問:&ldo;蒙眼布可以摘下來了麼?&rdo;&ldo;再演會兒。&rdo;李靖道。呂仲明蒙着眼睛隻不住發困,感覺快撐不住了,然而不到一炷香時分,衆人又鬧哄哄地,前呼後擁地跟着李世民出城去。是時晉陽城門打開,城外五萬突厥鐵騎虎視眈眈,門一開,李世民隻帶着六名武将,一身潇灑出來,身後還有十車和禮。李世民駐馬對方陣前,笑道:&ldo;李世民來了!可汗何在?參見突利可汗!&rdo;對方陣中傳出号令,營地大門便開了,李世民入五萬軍中猶涉無人之地,時不時還轉頭,與身後跟着的尉遲恭說說笑笑。突厥人在營地偏西處,擺下了酒宴,李世民拱手躬身,見過突利可汗,站在突利可汗身後的人,正是那信使罕奪。雙方寒暄幾句,李世民便欣然坐下。&ldo;可汗陛下問,唐王身體如何?&rdo;翻譯問道。李世民眉頭微擰,面有憂色,突利便安慰了幾句,時不時擡眼,掃過李世民身後那一衆武将,目光駐留于呂仲明臉上。&ldo;中原大亂。&rdo;李世民歎道:&ldo;家兄已前往大興,設法平息叛亂,家父在此刻生病,世民實在不敢婉拒可汗好意,然……&rdo;罕奪湊到突利可汗耳畔小聲說了幾句話,突利緩緩點頭,鷹隼似的雙目,盯着尉遲恭看,最後說了句話,示意翻譯過去。翻譯道:&ldo;可汗陛下感念世子一片孝心,就先不帶世子回塞外了。&rdo;李世民笑了起來,點頭道:&ldo;感謝可汗的理解。&rdo;翻譯又道:&ldo;唐王既向可汗求和,可汗也不會再征讨并州,保你并州十年,十年後,世子須得謹記今日承諾,親自到漠北來,履行今日之約。&rdo;李世民稍一猶豫,便點頭道:&ldo;自當遵守此諾。&rdo;突利可汗鼻作鷹鈎,雙目深邃,擡起一掌,李世民遂與他擊掌,應下三掌之約。随從又捧上羊皮與筆墨,雙方簽定了并州十年的太平合約,至此,所有人心底方松了口氣。李世民又與突利可汗喝了三杯酒,便帶着武将們告退。回到晉陽城内,呂仲明馬上摘下蒙眼布,問:&ldo;怎麼樣?讓我看看?&rdo;李靖與秦瓊、羅士信一進城便走了,料想是去調兵以防對方使詐,李世民上了城頭,呂仲明扒在城牆上,朝外看。薄暮冥冥,天色昏暗,隻見突厥大軍已拔軍啟程,訓練有素,想必是真的放過晉陽了,李世民滿背的汗水,袍子已被汗浸得濕透。柴紹卻眉頭深鎖道:&ldo;十年之約,你怎可答應他?&rdo;李世民笑道:&ldo;不礙事,就算到時候真要去,有了這十年緩沖之機,讓并州免遭戰亂,還是值得的。&rdo;呂仲明也朝柴紹笑道:&ldo;不礙事不礙事,突利活不了那麼久,頂多再過七八年,就得死了。&rdo;李世民道:&ldo;你又知道?&rdo;呂仲明打了個呵欠道:&ldo;當然,這是專業技能嘛。&rdo;李世民哭笑不得,兩人又看了一會,待得突厥大軍全撤走了,數人才打道回府,李世民帶着和議去見李淵,呂仲明已困得不行,連路都走不穩了,尉遲恭便把他背着回去睡覺。呂仲明一回去就睡了個天昏地暗,秦瓊與羅士信也回來了,他倆倒是還好,躺下就睡,一時間廳内橫七豎八睡了四個男人,場面簡直是混亂不堪。第二天起來,呂仲明整個人都是腳步虛浮的,隻見秦瓊與羅士信二人正在下棋,廳裡堆着不少賞賜,又是上好的錦緞,又是擺設鋪蓋,呂仲明餓得頭暈眼花,爬過去,翻來翻去,看了一會,沒找到吃的。羅士信見他醒了,便從桌子下拿出一個食盒,裡面有肉有青菜,滿滿的都是米飯,呂仲明便裹着一身绫羅綢緞,端起食盒,吃了起來。秦瓊笑道:&ldo;少吃點,晚上唐王請飯。&rdo;呂仲明已經把食盒給吃空了秦瓊才說,登時無語。&ldo;尉遲呢?&rdo;羅士信:&ldo;去辦事了,李建成今天回來了。他的小兒子李元吉正在路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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