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笠下,周瑜的嘴角微微翹着,帶着些微笑意,魯肅甩出鈎去,說:&ldo;我娘幾年前還說,找媳婦得比照着周公瑾找……&rdo;周瑜一言不發,抽了篙雙手持着就要抽魯肅,魯肅一邊笑一邊躲,說:&ldo;溫和穩重,沉着大方……&rdo;孫策笑着上船來,說:&ldo;公瑾!我猜你個個相好的都被你揍過了!還不住手!走了!&rdo;周瑜将篙朝湖底一戳,帶着小船,悠然劃過巢湖。翌日,孫策前往山中,取道孤山上路,留下一百人在舒縣入山口處守候報信。而飛羽直至此刻還未歸來。周瑜前去相送,周瑜本想與孫策一同去,然而家中仍需有人主持大局,魯肅需經手為孫策購置戰船,招兵買馬,否則周瑜也想把他派了去。&ldo;萬萬不可好戰。&rdo;周瑜再三吩咐道。&ldo;知道了。&rdo;孫策說,&ldo;你比我娘還愛啰唆。&rdo;&ldo;去吧。&rdo;周瑜說,&ldo;有事令飛羽傳信。&rdo;孫策策馬離開幾步,回頭又看着周瑜,打趣道:&ldo;你不祝主公旗開得勝?&rdo;&ldo;必須旗開得勝的。&rdo;周瑜道,&ldo;别得意過頭了,夏天不可胡亂喝髒水!&rdo;孫策笑着說了句玩笑話,周瑜要追上去揍他,孫策卻帶着四百騎兵,呼哨一聲出了山谷,周瑜又看了會兒,方緩緩離去。這日起,魯肅幾乎是全力以赴,搬到周家住下,兩人一日到晚,俱在核查造價,查對賬目,隻因魯肅将舒縣南面的一處造船坊給買了下來。木頭、鉚釘、繩索、油漆等材料都從江南各地運來,周瑜常常離開,一走就是三四日,宿于船坊内,魯肅則趁着這個時候,前去打聽風聲,并招攬水軍。如果一切順利,今秋第一批二十艘戰船,便可下水。然而士兵還成問題,周瑜親往舒縣縣令處談過,如今天下紛争既起,無論是舒縣自身,還是整個郡内,都需要有地方軍護衛。縣令被周瑜說動,于是周瑜便在巢湖畔設立兵營,親自帶着招回來的新軍練習射術與水戰之術。眨眼間春去夏來,初夏時節,周瑜與魯肅都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去看母親,卻發現飛羽正在家中等候。周瑜終于得到了孫策來信,上面提及戰況一切都好,假以時日,荊州必能攻破。孫策正在伺機攻打江陵縣,而劉表則閉門不戰,孫堅正在設法攻城。孫策的字迹甚潦草,末了&ldo;勿念&rdo;兩字龍飛鳳舞,可見是在戰場中匆匆寫就。瑜收起信,正要朝吳氏彙報戰況時,卻聽房内傳來一聲陶瓷脆響,并吳氏驚呼。&ldo;伯母!&rdo;周瑜推門而入,忙扶着吳氏。吳氏道:&ldo;不小心打碎了碗兒,這可太不當心了。&rdo;周瑜忙吩咐人進來收拾,問:&ldo;伯母最近身體如何?&rdo;&ldo;不知道為什麼,&rdo;吳氏說,&ldo;這幾日裡總是心神不定的,孫策有信來了?&rdo;周瑜定了定神,将信讀了,吳氏才放了心,說:&ldo;沒事就好,這些天提心吊膽的。&rdo;周瑜道:&ldo;待水軍之事辦完,我就去江陵走一趟。&rdo;吳氏道:&ldo;這可多虧你了。&rdo;吳氏顯然有點心慌,周瑜又讓她好好休息,才走出廊來,站在院中時,周瑜不知道為什麼,也有點心神不定,仿佛荊州那邊出了什麼事一般。末了,周瑜暗嘲自己關心則亂,總是窮擔心,派飛羽送了回信,叮囑孫策,劉表手下俱是身經百戰,剿滅水寇的猛将,凡事不可力敵,須聽孫堅指揮,尤其窮寇莫追。這一次,飛羽的回信更慢,顯是軍中傳訊,拖住了這帶有靈性的白隼。四月芳菲褪盡,即将進入江南雨季時,周瑜等到了飛羽的又一次來信。飛羽撲棱撲棱在桌上停下,爪上帶着一方血布,觸目驚心。大雨傾盆,狂雷電閃,整個江左一帶入夏,雨季來臨,猶如老天爺将水怒吼着朝下倒。長江水漲,飓風沒頂,沿途所有船隻俱撤進了避風港。一人戴着鬥笠南下西去,在江畔被阻住了去路。&ldo;今天不能開船了!&rdo;船家喊道。那人全身濕透,牽着一匹馬,也不知從何處而來,被大雨淋得狼狽不堪,全身都是水。他掏出一個布包,抖出近十兩銀子,單手在櫃台上一攤,船家從未見過這許多銀子,定定看着他。旅者将鬥笠稍稍推高了些,露出他蒼白的俊容‐正是周瑜。他的臉上帶着水,頭發已全然濕透,卻不願摘下鬥笠。船家想了想,說:&ldo;不成!客官!我知道您有急事!這麼大的風浪,江水暴漲,決計是過不去的!&rdo;周瑜又掏出三片金葉子,手指一撮,放在櫃台前。金光閃閃,船家連呼吸都停住了。碼頭上的風大得要将木港也一并摧垮,進進出出的船老大們俱駐足以視,卻無人敢收取周瑜錢财。&ldo;不成。&rdo;船家說,&ldo;當真不成!&rdo;周瑜再解下腰畔的一枚古玉,一并放在櫃台上,說:&ldo;就這麼點了,誰願意開船?&rdo;周瑜的那麼一點,已經足夠不少人家過上一輩子安生日子。一名船老大說:&ldo;客官,不是謀你錢财,小的舍了一條命,這錢給妻兒生活也夠了,奈何載了你,還是得将你送過江去,風急浪險的,小人的命不值這錢,客官若在江心沉了,小的做鬼也不得安生。&rdo;&ldo;是啊。&rdo;有人說,&ldo;如今雨水也是一陣一陣的,多半過了明日,狂風便歇了,再等等好不?&rdo;周瑜聞言知道船家也是無計,便将錢财收了,側旁卻伸出一隻手,将銀兩、金葉子與古玉一拍,周圍的船老大一瞬間現出驚恐的神情,紛紛就散了。周瑜順着那隻手朝對方身上看,看到一個赤裸上身、八尺來高的男人,身材不壯,一身肌肉卻似是風雨江中練出來的,不該多的不多,不該少的不少。那男人穿一件夾襖馬褂,頭發剃得賊短,滿臉水,帶着痞兮兮的笑,肩背上還紋了條怪魚,手上佩着沉香木的佛珠,當是極其英俊的男人,卻帶了一身匪氣。一炷香後,周瑜跟着那水匪沿着江走,水匪拿着周瑜的錢,朝船家買了艘船,打發走了船老大,此處名喚長崖渡口,十六條船,兩家船家,船老大都不願開船,隻得自己買船,跟着那水匪走。水匪穿一條及膝白褲,赤着腳,站在岩上,猶如一顆釘子屹立不動。&ldo;識水性否!&rdo;水匪朝着周瑜大聲道。周瑜點了點頭,船開過來了,水匪懶洋洋道:&ldo;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上了船,性命就交給老天爺了!死了莫怪老子甘興霸!走吧!&rdo;&ldo;且慢!&rdo;周瑜喊道。那水匪名喚甘興霸,單名一個甯字,穿梭往來荊益兩州,乃是長江一霸。聽了周瑜所說,便在岩石上站着,倒是不急着上船去。隻見周瑜解下包袱,摘除鬥笠,跪在江邊,朝東邊規規矩矩,磕了三下頭。&ldo;走吧!&rdo;周瑜道。兩人上了船,甘甯随手舞了式篙,朝岸邊一點,小船登時整個騰空飛起,猶如離弦之箭般朝江心射去!甘甯露了這麼一手,周瑜登時心中一震,知道這水匪非同小可。周瑜從小到大自恃勤學武藝,力修劍法,尋常賊寇不是他的對手,水性又好,絲毫不怕被劫,現在看來,仍是托大了。狂風将江浪掀成了小山,猶如滄海怒灌,山崩般毀天滅地地直砸下來。甘甯站在船頭,放聲高歌,天地間一片黑暗,恍若末世時代将至,毀天滅地之時。烏雲滾滾,小船開往目不能見的黃泉彼岸。甘甯赤裸上身,一條白色長褲已被雨水浸得透明,猶如赤身裸體,站在這雄渾天地間,别有一絲美感。周瑜的鬥笠早已被飓風刮跑,飛進江中。&ldo;去對岸做什麼&rdo;甘甯朝周瑜大聲問道。&ldo;探親!&rdo;周瑜大聲答道。&ldo;哪家的親這麼急&rdo;甘甯痞兮兮地笑道,&ldo;娶媳婦嗎&rdo;周瑜無奈搖頭,笑笑,喊道:&ldo;長沙太守,孫家!&rdo;小船穿過驚濤駭浪,茫茫天地,兩人都已命懸一線。此刻周瑜已不再将甘甯當作一個單純的水匪,如果下一刻就要船毀人亡,那麼甘甯與自己,将同時葬身江底,人生得而如此,什麼榮華,什麼意氣,都早已遙遠如斯,唯剩一艘船,兩個人,沒什麼可瞞的,也沒什麼可計較的了。&ldo;孫堅!&rdo;甘甯問。&ldo;你知道他?&rdo;周瑜大聲喊道。&ldo;奶奶的!&rdo;甘甯吼道,&ldo;老子三日前正從江夏回來,險些小命也被收了!&rdo;周瑜萬萬沒想到在這裡得到了前線的軍報,從得到飛羽的傳訊後,他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孫策遭遇了什麼不測,日夜兼程趕路,就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ldo;孫策怎麼樣了&rdo;周瑜又問。一個大浪打來,險些将二人掀進水裡,甘甯一個踉跄,周瑜忙拉着他,甘甯用布帶将二人捆在一起,又綁在船頭。&ldo;孫策是哪個王八羔子&rdo;甘甯大喊道。周瑜:&ldo;……&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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