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得罪了。&rdo;貂蟬低聲道。&ldo;不……不妨。&rdo;呂布冷漠的臉上登時有了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然而不到短短幾息,便将自己的尴尬掩飾起來。&ldo;不如就讓小女陪同将軍,進去看看?&rdo;老奸巨猾的王允馬上開口道,并朝貂蟬以眼神示意。&ldo;也好。&rdo;呂布冷冷道,&ldo;便由你領路,走吧。&rdo;貂蟬又是一行禮,便領着呂布,轉過走廊朝邊廂去。呂布走在貂蟬身後,大剌剌地将她從頭打量到腳,一時間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啟話題。孰料貂蟬突然在身前停下,呂布收不住,險些又撞了上去。貂蟬轉身,說:&ldo;将軍,這裡是我的房間……不知道……&rdo;呂布擺擺手,說:&ldo;罷了,去後院。&rdo;貂蟬領着呂布出拱門,朝後院走,二人站在池子旁,秋風吹來,池塘上漂滿了落葉,一名老仆正在門外掃地。&ldo;隻有這麼大了,&rdo;貂蟬道,&ldo;這裡是書房,将軍要進去看看嗎?&rdo;士兵們要進來,一瞥呂布正在後院,便不再走入搜查,呂布朝一人道:&ldo;下令不得搜查小姐閨房。&rdo;門外那人答了是,貂蟬心中怦怦狂跳,轉頭時注意到呂布正在注視着她。&ldo;緊張什麼?&rdo;呂布看着貂蟬的臉,漠然道。貂蟬不予作答,走到池邊。呂布站在她的身後,貂蟬注視着那一池秋水。&ldo;我且問你一句。&rdo;呂布道,&ldo;曹操來過此處沒有,說實話就是。&rdo;貂蟬道:&ldo;将軍何意?絕無此事。&rdo;呂布嘴角微微一牽,望向後院房門。房内窗台外伸出一隻手,幹淨利落地朝窗沿一抹。&ldo;沒有?&rdo;呂布答道,繼而轉身,大步邁上廊欄杆,躍下,站在門前,推開了門。房内空空如也,窗戶朝向後門前的馬廄,秋風穿堂而過,空氣裡還殘留着些許血腥味。呂布站在窗前,房前的窗台下,便躲着滿手鮮血的周瑜,與靠在牆根上喝酒的曹操。曹操嘴角微微一牽,朝周瑜比了個大拇指,示意他做得好。呂布低頭,看了眼窗台,手指抹過,沒有腳印的灰。貂蟬跟了進來,呂布轉頭,注視着她,片刻後不發一語,從她身邊經過,貂蟬忙道:&ldo;将軍,家父請将軍留下,喝杯酒。&rdo;呂布斜眼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走。片刻後卻答應了貂蟬的邀請,漫不經心道:&ldo;擺酒吧。&rdo;同一時間,周瑜與曹操狼狽出來,兩人都籲了口長氣。&ldo;我必須盡快出城。&rdo;曹操低聲道。&ldo;你還得休息一段時日。&rdo;周瑜道,&ldo;這麼出去,很快就會落入敵手。&rdo;&ldo;你陪我一起走。&rdo;曹操道。&ldo;去見袁紹嗎?&rdo;周瑜察看周圍,心中一動,若能順利到袁紹的聯軍中去,就能見上孫策了。&ldo;來,跟我走。&rdo;周瑜确定附近沒有暗哨,才将曹操引到喬瑁府中去。&ldo;袁紹不足為謀,&rdo;曹操道,&ldo;我須得先回徐州,面見陶謙。&rdo;周瑜沒有回答,曹操又道:&ldo;觀你膽色與缜密心思,不會是蟄伏之人,腰懸長劍,可見武藝足以自保,有你護送我上路,我二人可保平安。&rdo;周瑜沉吟片刻,而後搖頭,說:&ldo;此間事情未了,無法護送曹公上路,見諒。&rdo;曹操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他,便道:&ldo;這裡是喬太守府邸?正想去找他。&rdo;周瑜點了點頭,帶着他到喬瑁廳外,推開門,讓曹操進去,喬瑁登時大驚失色。周瑜又在外頭将門關了起來,留出廳堂供二人對話,手按劍柄,在外以防不測。片刻後,他聽見曹操與喬瑁的大笑聲,知道并無問題了,方放心離去。當夜曹操便在喬府上暫且住下,與喬瑁飲酒直到深夜。周瑜輾轉反側,一直想着孫策的那封信,找呂布是什麼意思?呂布莫非是自己人!他不敢貿然去投,招來白隼飛羽,又寫了封信給孫策詢問,将白隼放飛出去,根據它飛離的方向,目測應當是在虎牢關一帶。重遇數日後,全城風聲鶴唳,喬瑁得到了消息,董卓部下李傕、郭汜在虎牢關下遭遇群雄合擊,铩羽而逃。袁紹揚言不日便将殺進洛陽,拿董卓的頭顱祭旗,整個洛陽一瞬間緊張起來,呂布封鎖了整個城門,嚴禁進出。這日周瑜正在洛陽鋪裡為喬瑁購買米面,一名侍婢匆匆過來,朝周瑜手中塞了張字條。周瑜趁着無人時展開一看,心中頓驚。董卓遷都,喬太守未在名單之列,速逃。觀那字迹娟秀,應當是出自貂蟬之手,不知她從何得到風聲,或許是自呂布處。周瑜尋思片刻‐董卓要遷都了,朝廷百官都跟着走,留下喬瑁意味着什麼?是不是不打算再留他活口?周瑜馬上棄了手中事,一路跑回喬府,推開門時仍在喘氣,隻見喬瑁與另一名中年人在廳内說話。&ldo;必須馬上離開洛陽了,&rdo;周瑜道,&ldo;王司徒得到消息,董卓隻怕要對喬太守不利。&rdo;&ldo;讓他來!&rdo;喬瑁脾氣極是火爆,重重一拍桌子,杯盤叮當亂響。周瑜手中按劍,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廳外的天光,猶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巒。&ldo;聽我一言!&rdo;周瑜沉聲道,&ldo;喬太守何必固守此地?唯有保得性命,方能再圖讨董大計!&rdo;喬瑁看着周瑜,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無奈搖頭。&ldo;年輕人,&rdo;喬瑁饒有趣味地說,&ldo;老頭子活了這麼多年,連死都不怕,何必去怕區區一國賊?&rdo;&ldo;正因為連死都不怕,&rdo;周瑜道,&ldo;又何懼活着?&rdo;&ldo;二叔,&rdo;那中年人道,&ldo;周世侄說得不錯,你留在此處又有何用?&rdo;喬瑁又道:&ldo;老夫的事,已經辦完了,将勤王令分送予天下諸侯。董賊大勢已去,天下,就留給你們年輕人吧。&rdo;喬瑁若有所思地抿了口酒,油燈下,他的容貌仿佛蒼老了許多。周瑜深吸一口氣,繼而長長歎息。&ldo;曹孟德已經走了。&rdo;喬瑁道,&ldo;你先出去吧,待老夫安排停當,會将你與喬玄送出城去。&rdo;周瑜還要再說,喬瑁卻揮手示意他出去,道:&ldo;喬玄,你送世侄回去歇下。&rdo;喬玄隻得起身,做了個&ldo;請&rdo;的手勢,将周瑜送出去。&ldo;喬大人。&rdo;周瑜在院中道。&ldo;周世侄。&rdo;喬玄道,&ldo;你從江南過來,可曾聽見吳縣有何消息?&rdo;周瑜道:&ldo;江南一帶倒是沒有動亂,可是這……&rdo;&ldo;等今夜吧。&rdo;喬玄道,&ldo;咱們要不想個辦法,将我二叔架離城去。&rdo;周瑜隻得點頭,回去收拾了東西,知道洛陽不能再留,董卓清洗全城迫在眉睫。當夜他養足了精神,一直等着白隼歸來,奈何它卻遲遲不到。及至半夜時,喬玄将他叫起身,示意他噓聲,提醒道:&ldo;走了。&rdo;周瑜背上包袱出來,經過前廳時,見喬瑁正在擦拭一把長劍,桌上放着一面腰牌。&ldo;這是老夫托人得來的通行令,&rdo;喬瑁道,&ldo;曹孟德用去了一塊,昨夜已出城去了,你二人速速騎馬,沿着城東大路出去,不可再回來。&rdo;&ldo;二叔!&rdo;喬玄道。周瑜上前,要不由分說将喬瑁撂倒,帶着他出去。而正在此刻,外頭有兵士拍打大門,連聲怒吼。&ldo;開門開門!&rdo;周瑜心中一驚,喬瑁卻将他們推向後門,周瑜道:&ldo;别出去!&rdo;說話時正門已被士兵踹開,部隊一窩蜂擁了進來,吼道:&ldo;誰也别走!喬瑁喬玄在何處!&rdo;周瑜意識到還有喬玄需要保護,馬上拖着他出了後院,兩人雙眼通紅,聽見内裡傳來一聲士兵的慘叫,顯然是喬瑁已經動了手。喬玄目眦欲裂,要沖回去殺人,周瑜卻道:&ldo;快走‐&rdo;兩人翻身上馬,一時間到處都是慘叫聲,大火沿着街道燒開,四面八方全是火焰,洛陽已陷入火海之中。街道、屋頂,流箭四飛,袁紹的聯軍顯然已開始攻城。在一片混亂中,喬玄戰馬中箭,在地上翻滾。周瑜一凜,忙翻身下馬,讓喬玄上了自己的戰馬,兩人共乘一騎,沖到城前,東門内火牆鋪天蓋地,幾乎無處可逃。周瑜疾催戰馬,躍上高處,幾次讓它從倒塌的屋頂跳躍,戰馬都畏懼不前。周瑜急促喘息,喬玄道:&ldo;罷了,世侄,讓我下馬,莫要再牽連你了。&rdo;周瑜沉默片刻,翻身下馬,回手潇灑一劍,刺中馬股!戰馬縱聲長嘶,吃痛狂奔,喬玄吼道:&ldo;周公瑾!&rdo;&ldo;一路平安!&rdo;周瑜喝道。戰馬載着喬玄,沖到屋頂邊緣,縱身一躍,飛過火海,一路沖出了東門外。周瑜的眼中映出漫天的烈火,飛灰卷來卷去,千年古都被埋葬在火海中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少悲哭,多少哀号,猶如一曲王朝的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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