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浩然伸手托着徐福下巴,幫他合上嘴,道:&ldo;師弟,看。&rdo;浩然把徐福腦袋推了推,徐福傻乎乎地望向上黨城門口。白起道:&ldo;駕!&rdo;拖車出現的瞬間,猶如朝油鍋中潑了一瓢水,整個上黨城外的軍事防線沸騰了。&ldo;秦國來人不許東行‐‐!&rdo;浩然自唱道:&ldo;叮叮當,叮叮當……&rdo;無數飛弩鋪天蓋地射來,徐福&ldo;啊&rdo;了一聲,身周煥出碧玉之光,将密密麻麻的箭雨盡數攔在防護層外。手弩,木箭,繼而是一人高的長箭,緊接着是攻城巨箭,直至城樓上轟然抛出無數滾木,帶火流箭源源不絕,少頃竟是投石機齊上,朝着曠野中的一輛小拖車招呼!箭雨如驚濤駭浪,然而小車卻是絲毫不受影響,逐漸逼近趙國邊境。&ldo;鐘浩然!請留步!&rdo;最終一聲清喝阻住了拖車的去路。&ldo;别來無恙?&rdo;浩然朗聲笑道:&ldo;李兄,不知不覺,便已六年不見了。&rdo;薊城,太子府。姬丹歸燕後,并未回到王宮,而是于薊城中購置了一處大宅邸,隆冬時節,屋檐下滴水成冰,府内卻是缭繞着肉食,熱鍋及烈酒的香味。太子丹門下食客三千,能人輩出。太子丹禮賢下士,一視同仁,散金如土。美姬起舞,樂聲陣陣,席中佳肴美酒,來自各國的謀士,力者,行者,遊俠濟濟一堂。姬丹端了酒杯,笑道:&ldo;大家請自便就是,又是一年辭舊迎新之時,能與衆卿一同賀歲,丹感懷實多。&rdo;席間客卿連忙謙讓,一莽人出言道:&ldo;哎‐‐殿下是個好人,去年今日我老諱一逃千裡,過年時險些在路邊凍死。如今有酒又有肉,有女人!跟着殿下有肉吃,殿下以後一定是名好君主!&rdo;衆客卿喧鬧勸酒,姬丹把那酒喝了,滿廳熱鬧中,忽聽管事來報。&ldo;殿下,門外有個男人站着。&rdo;姬丹眉毛一揚,笑答道:&ldo;喚何名?外面冷得很,請他進來。你去請,須尊稱&lso;先生&rso;。&rdo;管事匆匆去了,少頃回轉,面有難色道:&ldo;他……他不理小的,說……要殿下親自去請。&rdo;周遭一名食客聽了,兀自嗤笑道:&ldo;殿下無需理會此人,待我前去見他。&rdo;姬丹忙擺手道:&ldo;不不……先生您請喝酒,勿擾了興頭。&rdo;姬丹一整袍袖起身,徐徐行出廳外,見府前大門外,雪地裡一男子長身而立,看那身材,卻比自己還高了一頭。那男子腦袋上頂着個鮮紅鬼面,手裡拿着根竹簽,竹簽上串着數塊炸臭豆腐,吃得不亦樂乎。一見姬丹來,那男人連忙扔了臭豆腐,拉下面具戴好。煞有介事地裝出一副前輩高人的模樣。姬丹莞爾道:&ldo;先生如何稱呼?&rdo;說畢拱手躬身,竟是行足後輩禮數。那男子不答,四十五度仰望飄滿白雪的天空,而後緩緩道:&ldo;你是姬丹?&rdo;男子聲線低沉卻清晰,開口時那語氣熟悉親切,仿佛是早已聽聞姬丹許久,特來看一眼。姬丹先是一怔,道:&ldo;先生認識我?&rdo;男子笑道:&ldo;怎麼楞了?&rdo;姬丹搖了搖頭,笑答道:&ldo;方才聽先生的語氣,忽然想起一個人。&rdo;那男子道:&ldo;想起誰?&rdo;姬丹唏噓道:&ldo;小生的師父,近三年未見,不知他如何了,想念得緊。先生……貴姓?&rdo;男子答道:&ldo;銅先生。&rdo;&ldo;既是見我如見師,那便跪下磕個頭如何?&rdo;&ldo;……&rdo;姬丹尚是第一次聽到此邏輯,自小到大,縱是嬴政也不敢随便要求自己磕頭,正想再說什麼,忽然覺得此人神似浩然,磕個頭也無妨,遂規規矩矩跪下,朝銅先生磕了個頭。銅先生似乎不甚滿意,悻悻道:&ldo;你心不誠。&rdo;姬丹哭笑不得,若是換了嬴政,多半便要掄劍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怪人捅個對穿。然而姬丹終究是有涵養,起身笑道:&ldo;是,小生心不誠,方才朝着銅先生磕頭,心裡想着别人。&rdo;姬丹心中一動,走上前去,為銅先生撣了袍上油膩,又笑道:&ldo;外面冷得緊,先生……可有心進來喝杯酒?&rdo;銅先生誠懇道:&ldo;我什麼也不會,既蠢又笨,手無縛雞之力,膽子又小……&rdo;姬丹哭笑不得,讓道:&ldo;小生知道了,銅先生請。&rdo;銅先生一面走,一面又扯着太子丹絮叨:&ldo;我是個苦命人呐……&rdo;&ldo;我真傻,收了倆徒弟,人老了愛啰嗦,一直念叨,念得被倆徒弟嫌棄,大徒兒冰天雪地的将我趕了出來,唉否則如今也不會孤苦伶仃……我這老人家……&rdo;太子丹被這蒼蠅念得頭昏腦脹,忙不叠道:&ldo;先生說哪裡話來,尊師重教,本是大義。&rdo;銅先生又嗡嗡道:&ldo;收徒弟就該收你這樣的……唉我那倆孽障徒兒,聽得不耐煩了便讓我閉嘴,大徒弟回家還罵我一頓,說甚我做人偏心向着小徒弟,我想既然被嫌棄了,就去找小徒弟罷,誰知那小徒弟……&rdo;&ldo;……&rdo;太子丹開始後悔了。銅先生忽道:&ldo;你師父偏心不?&rdo;太子丹答道:&ldo;不……不太偏心。&rdo;銅先生道:&ldo;嗯,你來評評理,我大徒弟抓了隻狐狸,要将它宰了,小徒弟護着,我想虐待動物也不成,你說對吧,便出面求幾句情,大徒弟便惱了。小徒弟又不領情……倆人一起叫我閉嘴……你不會叫我閉嘴吧,姬丹?&rdo;太子丹一句&ldo;閉嘴&rdo;臨到嘴邊,生生忍了回去。銅先生又自顧自道:&ldo;那小狐狸也命苦,咱是厚道人……&rdo;太子丹幾乎口吐白沫,踉踉跄跄将銅先生讓進廳内,抛了他在一旁道:&ldo;擺個席……給銅先生坐!&rdo;銅先生欣然擺手道:&ldo;不妨不妨!那處有。&rdo;說畢擡腳就走,殿中樂聲依舊,銅先生走上主位,翩翩然坐上了太子丹的位置。銅先生掃視諸門客一眼,吩咐道:&ldo;來,姬丹,倒酒。&rdo;&ldo;……&rdo;滿廳賓客各自暢飲,太子丹隻得上前,為銅先生斟了酒。銅先生将那鬼面朝額頭上推了推,露出嘴來,便開始吃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怪人據席大嚼,太子丹垂手侍立,這是什麼道理?!左首席下那食客朗聲道:&ldo;殿下……怎麼了?&rdo;太子丹唯唯諾諾,不敢置答,銅先生轉頭道:&ldo;姬丹,這位壯士喚何名?&rdo;&ldo;……&rdo;太子丹低聲道:&ldo;田光。&rdo;那食客正是太子丹首席食客,名喚田光,田光結交甚泛,數年前投奔太子丹後為其帶來一大批遊俠,隐隐形成了自己的派系。此刻田光蹙眉道:&ldo;殿下緣何不入席?&rdo;太子丹一臉古怪,于背後指了指銅先生。&ldo;??&rdo;衆賓客一頭霧水,隻見太子丹指着空空如也的位置,作了個口型。田光又道:&ldo;坐啊!&rdo;太子丹更是奇怪,明明這怪人占了自己的位置,怎麼坐?銅先生略側過頭,笑道:&ldo;他們讓你坐我腿上。&rdo;&ldo;……&rdo;太子丹登時駭得魂飛魄散,除了自己,無人看得到銅先生!太子丹瑟瑟發抖,一手按着腰畔佩劍,險些便要大叫道:&ldo;鬼啊‐‐!&rdo;然而轉念一想,卻又不對,見到他的不僅自己一人,還有那管事,況且先前為他撣過青袍,摸得到身子,不是鬼。太子丹兀自沉思,目光瞥向銅先生臉上的面具。衆門客逾發疑惑,歌舞漸停,一并望向席前魂不守舍的太子丹。&ldo;殿下……還好?&rdo;太子丹短短片刻便思考完畢,笑道:&ldo;喝得胸口悶了,站會兒……&rdo;說畢擡手去為銅先生斟酒,那廳中數人注意力都集中于太子丹面前,隻見空蕩蕩的席前,一隻酒杯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後田光方道:&ldo;是……殿下耍的把戲?&rdo;太子丹笑答道:&ldo;不不,這位是銅先生。&rdo;說畢又輕推了推銅先生的肩膀,低聲笑道:&ldo;先生,田壯士問你呢。&rdo;銅先生&ldo;嗯&rdo;了一聲,轉頭望向田光。說時遲那時快,太子丹疾電般出手,将銅先生的面具扯了下來!故友相逢太子丹劈手便将那鬼面摘了下來!&ldo;……&rdo;銅先生掃視廳内衆賓客一眼。所有人都愣住了,上百道目光定在這筵席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身上。銅先生眯起雙眼,沉思許久。衆門客屏息……銅先生嘴唇動了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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