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書侍郎,伺候皇帝起草诏書,自然能第一時間知曉自己的命運。
李三思全身抖個不停,倒換成了負水扶住他,溫和勸解:“我一點都不怕,李三思,我甚至還想早一點去黃泉路上找到他,趁他還未過奈何橋,未喝孟婆湯,見他一面。”
兩個人相視無言,負水靜靜等他平複心智。
“先帝駕崩前留下遺诏,收回李珰及安遠軍叛國之罪的诏令,命內史省不準将李珰及靖遠軍的事迹載入國史。”
到這裡結果尚算如意,負水舒了一口氣。
李三思掐住她的臂膀,雙目幾欲睜裂,艱難地将遺诏内容補全:“最後,判處你死罪。”
這本是意料中的結果,沒什麼不可接受的。
負水淡然開口,甚至帶着輕淺笑意:“李珰說他想立個衣冠冢,我死了之後,你便找個風水寶地,将我們合葬。”
李三思隻是盯着她,沒有立刻接話。
良久,天牢入口傳來馬車駐足的頓地聲,外形樸素,可走下來的人出乎意料。
李三思轉身,恭迎司馬煓聖駕,短短數月,他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一躍成為晉國皇帝,别人争了一輩子的東西,輕輕松松就落到了他的手裡。負水不敢輕視他,亦是謙卑行禮。
李三思這才出聲解釋:“陛下感念靖遠軍功業,雖先帝遺诏必須謹遵善行,陛下下令準流民軍入軍籍,至于為國捐軀的将士,朝廷也會妥善安置後事。另外,還準了李珰将軍陪葬章懷太子,隻是事宜不便宣揚,一切從簡從急。”
一字一句,讓負水心情峰回路轉,最終柳暗花明,算是圓滿。
“罪臣崔負水叩謝皇恩!”負水雙膝跪地,三叩首,拜伏在天子腳下。
司馬煓看着身形蕭條的假兒郎,傾身将她穩穩扶起:“李将軍及安遠軍這筆罪業,本是我司馬氏欠下的。朕竭力也隻能補償至此,崔姑娘的大義更是無以為報,最後一段路,朕送你。”
負水沒有推辭。這筆罪業如司馬煓所說,輕輕翻過,未曾添上新的血腥,已是難得。
司馬煓便服出行,國喪期間,淮安大街禁止行人出入、商賈易市,天下百姓皆要素衣寒食,為帝王神靈祈福。
三個人便這樣徒步閑适地走在青石闆上,馬車被他們扔在身後,這樣才方便将最後的思量一一道來。
避無可避地總是從一些舊事聊起。
“皇兄最後時日還忙于政務,東宮裡的燭火日夜不熄。他每日都要問上幾遍有沒有李将軍的書信。”司馬煓神色哀恸,将内心哀情傾數流瀉,毫無掩飾,“後來李将軍的死訊傳回淮安,皇兄那一晚差點沒熬過去。”
“他好像十分笃定李将軍會留下一言片語,掙紮了數月,終是毫無消息。”
“不想這書信來得這般遲。”
遲了一輩子。
“八月二十九,父皇發出聖旨,确認李将軍及安遠軍的叛國之罪。那是他們第一次發生這麼激烈的争吵,也是最後一次。”
司馬煓面露悲痛之色,喉頭滑動了好幾次,聲量壓得極低:“皇兄,他面對劇毒都能苦苦支撐,最終卻選擇觸柱而死。”
兩行清淚從少年天子的頰邊滑落,負水和李三思皆沒有立場出言安慰一二。天子悲情,總是與常人不同。
“父皇選擇放下九五之尊的顔面,收回诏書,大概皆出于此。哥哥是父親最喜歡的孩子,所以臨終前的最後一句卻是囑托我将他們合葬明陵。”這一句話毫無嫉妒之情,隻有寬慰豔羨之意。
在先帝心中,故太子或許是繼任天下的唯一人選。身前諸多猜忌,死後隻剩哀情。
負水想起他同張家的聯姻,是章懷太子親自牽線保媒,應當對這個幼弟極為疼愛。
此生未盡之事,竭盡所能掃清障礙,為後繼者鋪路。
淮安城門口,馬車駐足。李三思從車廂内取出一幅字畫,是皇室禦用的素紙澹山墨。
他将畫紙小心展開,立于身前,畫紙迎風搖擺。
畫上之人,立于駿馬之上,桀骜不馴,英武不凡。一襲绯袍銀甲,左手持銅钺,右手端兜鍪,腰間銀刀耀眼。那時他的眸中還有少年未脫的稚氣與勃勃朝氣,眉眼間有了後來殺神不怒自威的氣質。他微微揚起下巴,隻束了馬尾,發絲張揚飄逸在身側,與吳郡月夜甲闆上的風流兒郎有幾分神似。
明明是同一人,負水覺得這樣的李珰離她卻是千裡之遙。
司馬煓淺笑着溫和出聲:“這時李将軍剛剛從軍,大概十五六歲吧。我央求皇兄帶我去馬場騎馬,正巧李将軍也在馬場挑選坐騎。那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意氣風發、少年得意是何風流模樣,這幾日正好有所感念,便畫了下來,隻作為将軍衣冠冢的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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