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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慈也不在意，将最後一點蟹肉剔出吃下，仰頭喝了一杯菊酒，抹了抹嘴唇，意猶未盡，左右看了幾眼，視線停在了崔亮面前的大閘蟹上。崔亮将自己的盤子往她面前一推，柔聲道：&ldo;你吃吧。&rdo;江慈有些不好意思：&ldo;不用了，你都沒吃呢，我吃飽了。&rdo;崔亮微笑道：&ldo;我吃多了蟹黃，會生疹子，向來是不敢多吃的。&rdo;江慈大喜：&ldo;那我就不客氣了。&rdo;沖崔亮甜甜一笑，雙手攬過銀盤。衆人看得有趣，一時忘了飲酒說笑，都看着她鉗鑷齊舞，刀叉并用。江慈感覺到閣内氣氛有些異樣，擡起頭，見衆人都望着自己，那可惡的&ldo;大閘蟹&rdo;更是笑得賊嘻嘻的，眼中盡是嘲諷之意。她心中暗恨，握着銀鉗的右手用勁，&ldo;咯嚓&rdo;一聲，将一條蟹腿夾得粉碎，眼睛卻隻是瞪着裴琰。裴琰右手莫名地一抖，面上笑容便有些僵硬。崔亮忙轉向素煙笑道：&ldo;素大姐，上次答應你的曲詞，我已經填好了。&rdo;素煙一喜，忙替崔亮斟了一杯酒，又喚侍女們取來筆墨宣紙和琵琶笙瑟等物。靜王也不再看向江慈，轉頭與裴琰湊在一起，輕聲交談。講得數句，靜王壓低聲音道：&ldo;我剛在二哥府中聽說易寒失蹤了，少君可知詳情？&rdo;裴琰搖了搖頭：&ldo;我也不知，派出去盯着他的人一時大意，在鶴州附近失了他的蹤迹，隻怕桓國軍方不肯善罷，和約尚未最後簽定，我正為此事有些――&rdo;&ldo;喀嚓&rdo;聲再度傳來，裴琰右腳一抖，&ldo;擔憂&rdo;二字便停在了喉間。他瞥向那邊的江慈，隻見她正悠然地将一塊蟹肉送入嘴中，略帶挑釁的眼神盯着自己，右手還輕舞着手中的銀鉗。靜王背對江慈，未看見她這番動作，見裴琰停住，喚道：&ldo;少君！&rdo;裴琰回過神，忙續道：&ldo;再過數日是和約簽定的日子，若是一直沒有易寒的消息，這和約即使訂下來了，桓國軍方鬧将起來，隻怕也―――&rdo;&ldo;喀嚓&rdo;聲響，他左腳又是一抖，再度停住話語，淩厲的眼神望向正晃動着銀鉗的江慈。靜王大奇，喚道：&ldo;少君怎麼了？&rdo;裴琰微笑道：&ldo;王爺，今天我們隻談風月，不談其他，還是把酒攬月，欣賞子明的妙詞佳曲吧。&rdo;此時，侍女們已擺好一應物品，崔亮步到案前，輕卷衣袖，落筆如風，靜王與裴琰、素煙等人立于案邊細觀，隻餘江慈一人仍在盡情享受着大閘蟹的美味。崔亮神态悠閑，濃墨飽沾，腕底龍蛇遊走，不多時落下最後一筆，将筆一擲，笑道：&ldo;這首雙調《歎韶光》是興起之作，素大姐可别見笑才是！&rdo;素煙行至案前，輕聲吟道：&ldo;踏青遊，踏青遊，芙蓉畫槳過沙洲；驚雲影，驚雲影，絲鹭翩跹聲啾啾。昔日曾為君相候，曲罷人散濕紅袖。簪花畫眉頻回首，遠閣寒窗下朱樓。紫陌紅塵春逝早，無怪當年折盡長橋離亭三春柳。對清秋，對清秋，菊黃蟹肥新醅酒；醉明月，醉明月，高歌一曲以散愁。今日痛飲霜丘卧，坐向三更愁更愁。斜風掃盡人間色，草木萋萋水東流。不堪寒露中庭冷，且将青絲委地長恨此生歡難留。&rdo;她一吟罷，靜王拍手道：&ldo;子明填的好詞，實在是妙極！&rdo;素煙秋波橫了崔亮一眼，嗔道：&ldo;子明也不常上我這兒來，不然你的詞，配上我的曲，這&lso;攬月樓&rso;将天下聞名了。&rdo;崔亮微笑道：&ldo;素大姐若是有好酒好菜的供着，子明定會不時前來叨擾。&rdo;裴琰拍掌笑道：&ldo;好你個子明，我邀你相助，你比泥鳅還滑，素大姐一邀，你倒這般爽快。&rdo;崔亮正待再說，忽聽得江慈圓潤的聲音道：&ldo;&lso;對清秋&rso;不好，改為&lso;看清秋&rso;方妙。&rdo;靜王斜睨着江慈道：&ldo;我看&lso;對清秋&rso;倒好過&lso;看清秋&rso;，你個小丫頭片子，來改人家崔解元的詞，真是！&rdo;江慈取過絲巾擦了擦手，道：&ldo;我不是說崔公子&lso;對&rso;字用得不好，而是作為唱曲來說，用&lso;看&rso;字，容易運氣發聲，素煙姐姐是個中翹楚，自是知道的。&rdo;崔亮雙唇微動，面上漸露笑容。素煙不禁也試唱了兩遍，笑道：&ldo;江姑娘說得倒是有些道理，從字面上來說，&lso;對&rso;和&lso;看&rso;不相上下，但從運氣發聲來看，倒是用&lso;看清秋&rso;要妥當些。&rdo;江慈忽然來了興趣，過來握住素煙的手，軟語道：&ldo;素煙姐姐，這《歎韶光》的曲子我也學過，不如我與你合唱這一曲，不知姐姐可會嫌棄我？&rdo;素煙笑道：&ldo;當然好了，江姑娘肯與我合唱，求之不得。&rdo;江慈笑得眼睛彎彎：&ldo;素煙姐姐，你就别江姑娘、江姑娘地叫了，我師父從來都是叫我小慈的，你也叫我小慈好了。&rdo;早有侍女抱過琵琶，素煙向靜王等人盈盈一笑，纖指輕撥，江慈吹笙，崔亮輕敲檀闆。一輪前音過後，素煙便頓開了珠喉婉轉吟唱，一時間，珠玑錯落，宮商叠奏。此時皓月當空，秋風送爽，閣外清幽明媚，閣内宮商悅耳，靜王與裴琰聽得如癡如醉，待素煙半阙詞罷，均擊案叫絕。素煙唱罷上阙，向江慈一笑。江慈放下竹笙，待過曲奏罷，嗓音滑潤如玉，婉轉若風。崔亮闆音一滞後才跟上琴音，長久地凝望着将傷秋之詞唱得興高采烈、眉波飛揚的江慈。靜王側頭向裴琰笑道：&ldo;少君從哪弄來的小丫頭，倒是個可人的玩意。&rdo;裴琰放松身軀，斜躺于矮榻上，凝望着江慈，面上和如春風，心中卻冷笑數聲。十、秋波夜遁一曲唱罷，江慈笑着回到幾前，端起酒盞，便欲飲下。崔亮走過來，遞過茶杯，輕聲道：&ldo;剛用了嗓子，千萬别飲酒。&rdo;江慈忙放下酒盞，接過茶杯，&ldo;咕咚&rdo;飲下，笑道：&ldo;謝了。&rdo;她在幾前坐下，見盤中還有一隻大閘蟹，不由一愣，先前自己已将盤中螃蟹悉數落肚，怎麼又會多出一隻來呢？美食當前，她也懶得細想，再次将手伸出，卻不見了先前的銀鉗。忙俯下身到案底細找，卻見一隻修長的手将銀鉗遞到她的眼前。江慈直起身，道：&ldo;崔公子，多謝你了。&rdo;崔亮微笑道：&ldo;你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以後，我叫你小慈，你若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大哥好了。&rdo;江慈笑道：&ldo;好，崔大哥。&rdo;重新坐于幾前，剝開蟹殼，鉗開蟹腿。吃得正高興時，忽聽得身旁的崔亮喚道：&ldo;小慈。&rdo;江慈&ldo;嗯&rdo;了一聲，嘴裡咬着塊蟹肉，轉過頭來：&ldo;什麼事？崔大哥。&rdo;崔亮哭笑不得：&ldo;大閘蟹雖好，你也得少吃些，小心等會鬧肚子或是生疹子。&rdo;江慈趕緊喝了杯菊酒，道：&ldo;不怕，我以前吃過大閘蟹，沒鬧過毛病。&rdo;便又欲将酒杯斟滿。崔亮伸手奪過她手中酒壺：&ldo;不行，你重傷初愈，不能再喝了。&rdo;江慈轉頭望向他，此時，她已飲下不止十杯菊酒，雙頰酡紅，明眸中也帶上了酒意水氣，唇角卻滿是嬌癡的笑意。她拉住崔亮的衣襟搖了數下，哀聲道：&ldo;崔大哥，就讓我再喝一杯。&rdo;崔亮将酒壺藏于身後，隻是含笑不語。那邊，素煙不知說了句什麼話，靜王與裴琰轟然大笑，這邊二人卻似渾然不覺，隻為了那壺酒拉來扯去。裴琰笑笑地掃了二人一眼，眸底光芒一閃，略有得色。笑鬧一陣，江慈雙頰更見紅透，眼神也有些饧澀，口齒愈加纏綿，拉住崔亮衣襟的手漸漸垂落。崔亮看着有些不對，剛要伸手去扶她，她已一頭栽倒在案幾上。崔亮忙将她扶正，喚道：&ldo;小慈！&rdo;那邊素煙瞥見，忙走了過來，低頭道：&ldo;怎麼喝醉了？這孩子，當這酒是水啊，崔公子也不勸着點。&rdo;崔亮苦笑一聲，也不說話。素煙伸手去扶江慈，江慈卻猛然擡起頭，嚷道：&ldo;師父别打我，我下次不敢喝酒了！&rdo;素煙笑道：&ldo;這還沒徹底醉，還知道怕師父！&rdo;崔亮扶住江慈喚道：&ldo;小慈！&rdo;江慈茫然睜開雙眼，盯着崔亮看了一陣，忽然側身嘔吐，穢物不多，卻也弄髒了藕荷色的裙裾。素煙搖了搖頭：&ldo;看看，喝成這樣了，倒可惜了這一身上好的晶州冰絲綢。&rdo;她回頭招了招手，兩名侍女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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