婿舅二人随意寒暄幾句,說的俱是京中動向政局,朱棣常年鎮守北平,對南京朝廷中事不甚熟悉,雲起倒也大方,便将天子腳下之事一一道來,末了談到藍玉,又相對唏噓甚久。朱棣搖頭歎道:&ldo;當年我跟藍大将軍出征,行軍布陣,倒是受過他不少指點,認真說起來,沒有當年的藍玉,我亦不能建得下軍功,受藩北平。&rdo;&ldo;之所以有今日,歸根到底,俱拜藍玉所賜。&rdo;雲起嘲道:&ldo;隻怕你心裡謝他,他九泉之下倒不甚領情,那天我想做東,請你二人作一席喝酒,藍玉還道你一肚子壞水,瞧你不順眼來着。&rdo;二人相視大笑片刻,朱棣正色道:&ldo;本王實在是個安分守己的良民……&rdo;雲起哭笑不得道:&ldo;這就吹罷,仔細風大閃了舌頭。&rdo;說畢作勢起身,又道:&ldo;藩王乃是外臣,少與近侍往來,免得讓那群言官揪了小辮子,保不得你。&rdo;&ldo;不送了啊,回家問我姐安好。&rdo;朱棣笑道:&ldo;也罷,這就走了。&rdo;雲起将朱棣送到門邊,朱棣又問:&ldo;皇上近來身子可好?&rdo;雲起打趣道:&ldo;又來個想謀反的,沒事問這作甚?&rdo;朱棣壞笑道:&ldo;你非是不知,老頭子素來喜猜疑,當面請個安,問句身子便要疑我造反,說不得隻得問你了。你與鋒兒在他身旁呆的長,我父如何了?&rdo;雲起似有所觸動,隻以為朱棣出自真心,倚着門想了片刻,答道:&ldo;實話告訴你,不大好了。&rdo;朱棣色變道:&ldo;怎說?!&rdo;雲起低聲道:&ldo;上回打方孝孺,還咳血來着,聽說他壯年時武技練練停停,被旁的事岔了心神,現日夜操勞,老來體虛……隻怕撐不過這幾年了。&rdo;朱棣籲了口氣,把兩手揣在懷中,一副閑散王爺的模樣,那錦衣玉帶,饕餮繡服,俱成了這兵痞的陪襯,顯得煞是滑稽。隻聽朱棣漫不經心道:&ldo;小舅子,姐夫的榮華富貴可就靠你了……&rdo;雲起轉身去請尚方寶劍,朱棣忙不叠地逃了。路過前院那會,又匆匆拉住拓拔鋒,在門外相談片刻,隻見拓拔鋒不知聽了何揶揄,一臉古怪的進來。幸好已立了朱允炆作太子,否則若是被這兵痞當了皇帝,江山還不知如何個亂法。雲起伸了個懶腰,出得房外,随手抄了院中笤帚,便将落葉掃作一堆,那時間拓拔鋒懷中揣着一疊紙票,匆匆進房。雲起暗自好笑,心想八成是得了朱棣賞兒子的銀票,跑去藏私房錢了。遂道:&ldo;老跋,尋倆地瓜來,燒樹葉烤了吃。&rdo;拓拔鋒在房中心不在焉地&ldo;哦&rdo;了一聲。雲起左右掃掃,忽見院角裡有一張紙。躬身拾起來,煞有介事念道:&ldo;銀票……五百萬!?!&rdo;雲起霎時間吓得變了聲調,攥着那張紙大呼小叫。&ldo;師哥!我揀到一張五百萬的銀票!&rdo;雲起屁滾尿流地沖進房,與拓拔鋒撞了滿懷,拓拔鋒掰開雲起的手,看了一眼,揉成一團扔了:&ldo;那是燒給死人的紙錢。&rdo;&ldo;……&rdo;&ldo;你沒見過紙錢?&rdo;&ldo;……&rdo;聞風出房的侍衛們一個個笑岔了氣,雲起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太子朱标入殓後的第四十八天。秋涼如水,南京斬了上萬人,秦淮河兩岸在一夜間寒了下來。今日是朱标尾七,錦衣衛俱換上黑服,于宮中四處巡邏。隻待第四十九日後,明晨朱元璋,朱允炆及一應皇親國戚扶靈出京。再由皇孫披麻戴孝,卸冠撞椁,送往鳳陽。朱标在雲起心裡的印象不過是個老實厚道人,常溫和微笑,遇事不知變通,缺乏幽默感,聽不懂侍衛們開的玩笑,隻懂點頭。與黃子澄倒是什麼鍋配什麼蓋。朱允炆像極了已故太子,然而内心更善良,這父子二人再與燕王朱棣一比……雲起隻覺還是朱棣有點朱元璋年輕時的模樣。暮色沉沉,錦衣衛交班鼓敲響。拓拔鋒順手拉直衣領,準備接雲起的班,慶和殿緊閉的漆門開啟。黃子澄與五名錦衣衛同出,雲起站在門口,低聲道:&ldo;皇上傳你我二人侍立,其餘人等,殿外候命。&rdo;拓拔鋒雙瞳倏然收縮,額上冒出冷汗。&ldo;怎麼?&rdo;雲起觀察拓拔鋒神色,拓拔鋒沉默不答,擡頭入内。雲起握了握拓拔鋒的手,彼此極有默契地各自分開,錦衣衛正副使同時值班,隻意味着兩件事:一:朱元璋有重大機密要處理。二:朱元璋要殺人。殿中燈火通明,油燈從四面八方将光線投向龍案,消弭了朱元璋垂老的佝偻身影。朱元璋咳了幾聲,揮退上前的老太監。太監躬身出殿,殿中唯餘拓拔鋒立于左,徐雲起立于右。朱元璋将染血的帕子放在案前,殿門再次推開,進來的是朱允炆。關門瞬間,雲起瞥見黃子澄表情複雜的臉。&ldo;孫兒拜見皇祖父。&rdo;朱允炆眼眶略紅,躬身。雲起心中歎了口氣,朱允炆總是不懂如何掩飾,毫無城府。想到死去的太子,心情便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朱允炆眉清目秀,眼中蘊着一股悲痛難言的溫柔,朱元璋看在眼中,亦歎息道:&ldo;死者已矣,允炆,莫悲恸過度,仔細着身子。&rdo;朱允炆點了點頭,雲起忽然明白了為何朱允炆能脫穎而出了。帝王家真性情的人本極難尋,朱元璋自己便是玩弄權謀的高手,與朱棣對上,對兒子的心思早就一清二楚。反而對在皇帝面前從不掩飾自己,坦坦蕩蕩的朱允炆青眼有加。朱棣注定了隻能當個燕王。換句話說,城府與權謀是朱元璋畢生的遺憾,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他想把皇位傳給灑脫自在的朱允炆,正如一個他達不到的目标,要借助子孫的手來完成。朱允炆再次躬身答&ldo;是&rdo;,于是祖孫二人便這麼默默相對,許久後,朱允炆不安地打破了這沉寂,道:&ldo;明兒扶靈,爺爺會去麼?&rdo;朱元璋道:&ldo;自然是要去的。&rdo;朱允炆點了點頭,稍覺安心,朱元璋道:&ldo;先教你一次,熟了路子,過幾年等爺爺死了,你須得自己學着料理喪葬事宜。把爺爺的棺材送回鳳陽去,與你父親葬在一處。&rdo;朱允炆聽到這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朱元璋卻莞爾微笑,勸慰道:&ldo;莫哭,允炆,人誰無死?&rdo;那一瞬間,雲起依稀有種錯覺,朱元璋不再像是個剛斷完數萬條人命的帝王,更似一個和藹,親切的老人。朱允炆哭了好半晌,方含淚點頭,跪了下來。朱元璋道:&ldo;你的天下,爺爺早已為你打點好了,如今有你的幾個叔叔鎮守邊疆,你便可在家裡安心做皇帝。&rdo;朱允炆抽泣片刻,點了點頭。朱元璋又道:&ldo;言官們的話,願聽便聽,不願聽的可以打,不可革此職,朝中少了他們不行。&rdo;雲起一顆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能感覺到站在龍案另一側,拓拔鋒激烈的心跳。朱元璋會如何評價錦衣衛?!當着二人的面提起話題,有何用意?!的要削一人……以免勢大,削一人以免勢大,削一人削一人……雲起籠在袖中的手不住顫抖,擡眼望向拓拔鋒,隻想過去與他站在一處,擋在拓拔鋒身前。朱元璋沉吟片刻,而後道:&ldo;錦……&rdo;雲起滿頭是汗,汗水浸濕了侍衛冠的帶縧。雲起萬萬想不到,朱允炆會在這時開口打斷朱元璋的話。&ldo;外敵有叔叔們防着,然而……若是叔叔們造我的反,允炆又該如何?&rdo;朱元璋也想不到,遂在這問題前微一怔。雲起與拓拔鋒同時松了口氣。朱元璋靜了片刻,而後道:&ldo;你待如何?&rdo;朱允炆低頭,思考片刻後,擡頭道:&ldo;以德服之,而後以禮束其行,再者削其藩,至不濟則……&rdo;朱元璋冷冷道:&ldo;黃子澄教你的?&rdo;朱允炆點頭,朱元璋又道:&ldo;太傅令你問的此事?&rdo;朱允炆默認了。朱元璋道:&ldo;雲起,你是徐家之人,且說說你如何想?&rdo;雲起氣息一窒,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ldo;離間。&rdo;朱允炆微震,朱元璋似是對此答案十分滿意,緩緩點頭:&ldo;若俱有不臣之心,當可挑撥其互鬥……如此内憂可解,允炆,好歹是你的叔叔,不需走到刀兵相見那步。&rdo;朱允炆伏下身去,朱元璋又道:&ldo;黃子澄其人是個書呆子,隻識空談,書生誤國。不可盡信其言。&rdo;聽到此話,雲起不由得生出莫大的荒謬感,朝中開國功臣被你殺了個清光,如今便隻剩幾個書呆子了,萬一哪天朱棣真要造反,黃子澄還能帶兵打仗不成?朱元璋又道:&ldo;方孝孺此人頗有骨氣,雖言行古闆,其氣節可嘉,你不妨多與他談談。&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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