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動了手,無論衛浚是死是活,洪慶殿必然大亂,小南院這邊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透不進,宮人和侍衛們總是會閑話幾句。
這麼看來隻有一個可能,就是之前他的提醒見了效。吳名意識到衛浚身邊支着張看不見的羅網,并不急于出手,而是潛伏在暗處,尋找一擊必殺的契機。
希望吳名不要輕身犯險,能夠耐心等到他扳倒衛浚的那天……蘇晏歎口氣,又想到千戶沈柒。
也不知沈柒處理了馮去惡派來殺他的殺手,能不能瞞天過海,回去後會不會被上司責罰,甚至——
“诏獄裡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我比誰都清楚,隻怕到時,也比誰都慘烈。”
言猶在耳,他有點不敢想象。
如果沈柒因為救他而遭遇不幸,那麼他一輩子都會對此負疚在心,感懷難安。
“……吳名,沈柒,你們可千萬别出事。”蘇晏喃喃自語。
梁上一個聲音陰森森地飄過來:“能得蘇大人惦念,卑職感動之至。不過卑職不齒與亡命草寇之流相提并論,還望蘇大人隻專心惦念我一人就好,其餘土雞瓦狗就不必挂心了。”
蘇晏吃一驚,從床沿探頭仰望,不是沈柒又是誰,仍做着侍衛打扮,不禁咬牙:“擅入他人内室,連個門都不敲,還好意思罵别人是草寇,你個流氓比草寇還不如!”
沈柒呵呵幾聲,縱身躍下,輕飄飄落在他床前,活動胳膊。
蘇晏心生不祥:“你什麼時候鑽進來的?該不會是……”我脫衣沐浴之前?
沈柒挑眉,算是默認了。
“媽的偷窺狂!要點逼臉不?”蘇晏操起竹片硬枕砸他。
沈柒輕松接住,幹脆将不要臉貫徹到底,坐在床沿,捉住蘇晏的小腿,又從他手中勾走藥盒。
蘇晏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追問:“你該不會一直都這麼盯着我吧?我家裡呢,有沒有安插耳目?”
其實他也知道,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日常職能除了巡查緝捕、審訊犯人之外,估計也少不了監視群臣,但這種刺探陰私的做法真落到了自己頭上,想想都要起雞皮疙瘩。
沈柒一面給他塗藥,推宮活血,一面要笑不笑地說:“就你家那幾個小厮仆婦,一個巴掌就能數清,如何安插。我是緊着你的安全,故而叫兩個校尉多在你家附近走動走動,留意點動靜,萬一有什麼意外,好及早援助。”
“說得好聽,派人趴我家屋頂了是吧?趕緊把人撤走,不然我就往屋頂扔鞭炮了!”
“放心,不窺探你屋内隐私,隻是守着門戶。”
“要守門戶我不會養條狗?”
沈柒頓時臉色一沉,便從陰冷裡帶出了煞氣:“這話未免太難聽。堂堂錦衣衛,上率親軍,莫非在你眼中還不如狗?”
蘇晏不怕他,卻也不想得罪他,便回道:“誰受得了自己背後總是綴着倆眼珠子啊?想想都瘆得慌。大師你法術高強,趕緊收了神通吧,别再這麼日以繼夜地保佑我了,實是吃不消。萬一真有事,我再去貴寺上香求拜,行不行?”
沈柒面上陰轉多雲,哂道:“旁人求我照拂一二,使了銀子還要看我心情,偏你不識好歹。怎麼,用秃驢來調侃,是嫌我太坐懷不亂,這下便想要修個歡喜禅?”
蘇晏聽他三句不到又往葷話拐,想起昨晚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招,險些擦槍走火,兩人幾乎都到裸裎相對的地步了,不禁尴尬到頭皮發麻,忙不叠地抽回腳,下逐客令:“我困欲眠,千戶大人還請自便。”
沈柒傾身過來解他小衣。
“你、你幹什麼!”
“蘇大人讓我自便的。”
蘇晏為掩護衣襟與他四手互搏,怒道:“我這是婉約地請你滾蛋!”
沈柒大笑,把他上身剝個精光,又從懷中摸出一件極輕薄堅韌的軟甲,“這金絲軟甲貼肉穿戴,便可刀槍不入,除非對方身負上乘武功,否則輕易破開不得。你身涉兇案,又無人護衛,為防意外,還是穿着好。”
蘇晏由着對方給自己穿上,覺得頗為神奇——古代的凱夫拉防彈衣?管不管用啊這。
“這軟甲是哪裡來的?”
“抄家抄出來的。”沈柒輕描淡寫地說道,并不想告訴蘇晏,這是北鎮撫司的一個錦衣衛同知,查抄武将府時私下扣留的寶物,藏在自家密室裡,今日被他悄悄偷了出來,為此還險些挨了機關裡射出的毒箭。
蘇晏摸了摸胸口,軟甲觸手冰涼,硬中帶韌,質地如金如革,泛着淡淡鱗光,紋理編織得極為細膩,其下一點膚色都透不出,不知究竟是何種天材地寶所制。
沈柒以為他又犯讀書人的潔癖,安慰道:“我事先洗過了,不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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