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大哥,換做其他任何人,我不會...不會....”
聲音哽咽到吐不出來,裴淮橫起胳膊,胡亂擦了擦臉,“是我大哥,我争不得。”
心痛到猶如鈍刀割肉,月甯跟到窗楹前,看紅櫻攙住他的胳膊,卻被甩開,綠桃急的直跳腳,裴淮從地上爬起來,背影如蒼老了十歲,他行走緩慢,直至拐過遊廊,徹底消失在月甯視線中。
清麗的院景忽然染上滔天赤紅,如同天邊被扯開一道口子,推搡着月甯進入她最不願看見的畫面。
大火燒到房梁,渾身是血的裴淮露出斷裂的骨頭,他肆意的笑着,比哭還要恐怖,茫茫火海中,他将自己一把推開,橫梁被燒的咔嚓作響。
他決絕而又慘烈的瞪着自己,以從未有過的兇殘詛咒自己:“下輩子,我會在看見你的第一刻.....”
“就殺了你!”
他頹然倒下,葬于火海,那一瞬,月甯覺得整個天都崩塌,橫梁砸落的下來,她閉上眼,義無反顧地撲過去,重物擊打在她後背,火舌頃刻間吞噬了兩人的衣裳,他閉着眼,呼吸全無。
借着東風,怒火一路将那荒院燒的隻剩灰燼。
如同被人從懸崖上一把推倒,月甯顫了下,倏然睜開眸眼。
入眼之人雙目紅腫,滿面滄桑,鬓角處帶着幹涸的血迹,見她醒來,眸色陡然一亮,又在片刻之後,默默斂起歡喜,隻用一種近乎冷鸷的目光逼視她。
月甯張了張嘴,喉嚨啞的說不出話,冷空氣趁虛而入,她蜷起身子,咳得青筋微凸,如同秋風中枝頭唯一的枯葉,脆弱到不敢觸碰。
裴淮不動,靜靜地看她咳完。
“我有話想跟你說。”月甯揪着被沿,粗劣的嗓音聽起來很是晦澀。
裴淮睨了眼,冷眸沁着涼薄,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你睡了五日。”
五日,他抽絲剝繭,将揚州暗樁悉數拔除,封了紅玉館和畫舫齋,揪出齊敏和他的上峰,派人将其押送入京,赴大理寺待審。
挾官謀利,待真相查明,必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
“我們該回長安城了。”
“還回去嗎?”月甯支着手臂半坐起來,藕粉色中衣滑到肩下,她攏着手臂,皙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
裴淮擡眸,面沉如水:“你說什麼。”
“我曾想過,假若這一生重來,你還是你,我是不是就有可以彌補的機會....”
“發癔症了?”裴淮妄圖打斷她,起身走到桌前,摸起茶盞喝了口冷茶,床上人似未聽見,白皙的臉上透出異樣的酡紅,指尖摩挲着繡牡丹花樣的被面,目光淡淡。
“可惜,老天不眷顧。”月甯籲了口氣,緩緩說道:“你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便是我一味卑躬屈膝讨好與你,曾經的裂痕永遠不會愈合,就如同你再不會像當初那般,會在月門後堵我,在打馬球的時候回頭看我,在摸魚回來時親自去小廚房炖魚湯,你炖的青魚味道難聞,我卻很是喜歡......”
“侯府開了好些梅花,大雪下了數場,今冬格外冷。”
“你我每夜親近之時,我都忍不住想問你..問你是不是.....”
“我讓紅櫻進來服侍你吃藥,再吃兩副調理好身子,便啟程回京。”裴淮闊步走到門前,搭在門框上的是後竟止不住的發抖。
“裴淮,你是不是同我一樣,都......”
“放肆!”
怒不可揭的一聲暴躁,裴淮一腳踹到門上,旋即如飓風般回轉過身子,面色漲紅,眸光陰戾,他大步折返回來,步步緊逼,直到與月甯面對面,劇烈起伏的胸口似狂風彙集,一波高過一波的喘息。
月甯仰着頭,眉眼間盡是異乎尋常的從容淡定。
裴淮望着她,忽然一掌拍在桌案,厚實的案面震得裂開縫隙,門外守着的紅櫻綠桃吓得猛一哆嗦,雙雙對視一眼,而後很是默契的屏住呼吸。
裴淮的臉越發紅紫,仿佛肺腑間充盈着怒氣,愈積愈多,就在月甯開口的前刻,他忽然彎下腰去,“噗”的一聲吐了血。
猩紅刺目,染透胸前的衣裳。
月甯冒了一身冷汗,大腦空白的支配不了手腳,她僵在原地,怔怔看着裴淮抹去嘴角的顔色,頹敗滄桑的臉上寫滿陰郁,他挪動腳步,垂下幽眸望着地上的鮮紅,忽然拎唇笑笑。
“通房而已,不配叫我的名字。”
......
吃了兩日苦藥,第三日裴淮大發善心,讓紅櫻和綠桃陪她出門透氣。
二月底的揚州,空氣裡退了寒意,陰影挾着股潮濕。
綠桃叽叽喳喳,拉着紅櫻的手逛遍大小店肆,她拎着不少小物件,或是自己留用,或是拿回去與人分享,紅櫻雖穩重,卻也在去脂粉鋪子時,為自己買了盒時興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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