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師父有些偏愛我,一期上百的弟子他沒工夫親自教導,隻有考核會現身,七年裡恐怕連人也認不全。不過他卻偶爾來單獨考我功課,竟然還把他寫的兵書給我學習,與我指點兵法。我聽聞師父他沒有兒子,大約是把我當成半個兒子對待了。”
清晨明朗的光芒落在段胥的臉上,他看起來有幾分慵懶,并且以一種輕松的語氣描述天知曉,似乎那隻是一段有趣的經曆,甚至還有些感慨。
賀思慕悠悠地喝茶,道:“好一番父慈子孝,你居然還忍心刺瞎他的眼睛出逃。”
“我和他有根本的分歧,當然我從沒說過,他也并不知道。”段胥沉默了一會兒,卻隻是搖搖頭笑着說:“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可以改變另一個人。”
“那麼你攪進這戰局之中,到底是想要什麼呢?”賀思慕問道。
段胥擡眼望向賀思慕,無辜而迷惑地眨眨眼:“我說了啊,說了很多遍,我想要收複關河以北十七州。”
賀思慕的眉頭危險地皺起來,光線昏暗的房間裡頓時有種風雨欲來的氣氛。
段胥眼力見一流,立刻将手指舉在額際,認真道:“我剛剛便說了會據實以告,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賀思慕嗤笑一聲,并不買賬:“你進天知曉的時候,恐怕也發過誓要一生效忠蒼神罷?”
“我不是沒見過蒼神麼,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東西,向他發誓自然不作數。可我見過殿下,對殿下的誓言是千真萬确的。”
段胥的語氣相當理直氣壯。
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回答很難讓賀思慕信服,段胥頓了頓,便繼續講述道:“進天知曉的頭幾個月很愉快,除了要裝作笃信一個不相信的神之外,其他都沒什麼。幾個月之後,我們就開始真正地受訓。”
“或者說,我們開始殺人。”
段胥眼裡的笑意淡下去,手指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目光飄遠了。
“七八歲的小孩拿着刀劍,有一些犯了事的低等漢民被一排排地捆好跪在我們面前,我們就一排排地挨個殺過去。最開始我們都害怕,有哭有鬧的下不去手,後來哭鬧最厲害的孩子當着我們的面被殺了,剩餘哭鬧的受罰,殺人殺得慢的也受罰,後來大家就不鬧了。”
“再後來,大家就習慣了。”段胥的手指收回來,還帶着青紫傷痕的手指點點自己的胸口,慢慢道:“我也是。”
“最開始我也會覺得害怕,但是慢慢将這一切視作理所當然。後來我殺人的時候心裡再沒有一點感覺,殺着殺着甚至覺得——好累啊,胳膊酸了,怎麼還沒殺完?要是他們一下子都死了就好了。”
關于天知曉的叙述在這裡終于褪去輕松的外殼,展露出真實而殘酷的輪廓。
晨光傾斜着灑下來,被床帷遮了一部分,光暗自段胥的鼻梁上分界,他的眼睛在黑暗裡,自下颌至上身裸露的皮膚在陽光下蒼白刺目。
就像他給人的感覺,光暗參半,暧昧不明。
“很快我們這些同期弟子開始抽簽對決,平時各種大小考核的結果會決定我們對決時的兵器優劣。對決每次兩個人必有一死,那時候我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好像竭盡全力置身邊人于死地,是這個世上最正常的事情一樣。赢得對決便是離蒼神更進一步,這種對決一輪輪地持續下去,直到七年後的瞑試。”
“這樣大概過了兩年罷,有一天受訓時我又像平時那樣,去殺死犯事的低等民。一般他們手腳都被捆着,封着嘴發不出聲音,那天卻有個人的嘴沒封好,我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堵住他嘴的布掉了下來。”
“他惶惶不安地看着我,那天的陽光很好,從天上一路灑在處刑的庭院裡,陽光裡飄浮着許多塵埃。他像是認命了,顫抖地對我說——大人……今天天氣真好……您下手輕點罷。”
晨光中段胥的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回憶起了那個人語無倫次的情景,慢悠悠地說道:“我那時候擡眼看了一眼天,陽光強烈,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确實是個好天氣。我像是從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中驚醒,恐懼到渾身發抖。我想我在幹什麼?我為什麼要殺這個人?這個人為什麼要被我殺死?我們殺了這麼多人,他們真的犯了罪嗎?為什麼……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
“這是個人,和我一樣活在這個世上的人,他也喜歡好天氣,可我隻嫌殺他時擡胳膊太累。”
段胥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淺笑着說:“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正在變成一個怪物。就算我最後沒有死于同期之手,變成了怪物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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