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雯潔開口道:“現在好了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不像斥責,也不像懇求;既不着急,也不傷心。盡在掌握的自信。吳雯潔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神情款款不分對象,限制時間卻不限人數。郭婉有點生氣,更多的是難過。郭婉向後退了一步,有些賭氣地說:“沒有。”
吳雯潔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一個禮貌體面的笑容。一個失魂落魄的笑容。她側過身,讓郭婉先上去。
郭婉從吳雯潔身邊走過去。郭婉覺得吳雯潔聞起來像悶在鍋裡煮沸的湯,她則是飄出鍋外的水蒸氣。水蒸氣要飄遠了。樓道裡一場不可思議的訣别。
郭婉想:她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呢?
袁佩儀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報告。”她低着頭走到吳雯潔的辦公桌旁邊。“老師,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嗎?”袁佩儀的聲音有些嘶啞。
“好啊。”吳雯潔找來一張小凳子讓袁佩儀坐。袁佩儀今天沒有塗口紅,蒼白的嘴唇有一種病态和脆弱。吳雯潔看慣了袁佩儀站在她的辦公桌旁,此時此刻坐在她旁邊,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簡直像另一個人。
“老師,我好像做錯了。”袁佩儀久久久久才說出這句話。她眼裡有很凄茫的傷痛。袁佩儀把臉枕在手臂上,哭了起來。
還有五天就高考了。學弟學妹們自發組織起來到高三樓下喊樓。高三的人跑出教室,一排一排擠着趴在欄杆上,每個人的臉都相似地凹陷進去,眼睛凸出來。很壯觀的晾曬幹屍。音響裡播着《最初的夢想》,一些淚點低的屍體們在欄杆上涕泗橫流,還有一些又哭又抱。袁佩儀覺得有點吵,還有點矯情。她看了一會就膩了。她轉身想回教室。
教室裡關着燈,黑漆漆一片。郭婉趴在課桌上,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李桂誠在旁邊開着一盞小台燈,翻着一本書。李桂誠的燈不在照着書本,在照着郭婉;李桂誠不在讀書,在讀郭婉。
這是生命最初的場景。袁佩儀突然生出這種很荒唐的想法。走廊的燈一盞一盞明晃晃全部開着的,是誘騙生命出世的潔白;教室是猩紅溫暖的子宮,教室的門是□□口,走廊裡是各有悲歡的病人,郭婉是嬰孩。
李桂誠是什麼?他是牽住她的臍帶,還是拉她出來的那隻手?
袁佩儀是什麼?她是一滴血,是一處無人問津的傷痛。
吳雯潔、李志和李汐一家三口人喜氣洋洋地出現在謝師宴上。數學老師調侃道:“沒有這麼蹭吃蹭喝的,怎麼還拖家帶口呢。”吳雯潔笑笑沒有辯解。
吳雯潔舉着一杯酒,一個個學生敬過去。吳雯潔覺得謝師宴很像一場婚禮。今天誰是新娘?吳雯潔嘴裡不停地說:“恭喜恭喜”“解放啦”“金榜題名”“前程似錦”。她隻敬到一半就被數學老師拉去講幾句。郭婉在後幾排。郭婉捏着杯子的手微微發酸。郭婉有點太用力了。
同學們也都互相敬酒,他們說“你可要記得我啊”“那肯定,管他去哪裡上大學都得聯系啊”其實他們自己心裡都模模糊糊意識到這是最後的見面了。但他們還是盡可能地撒更多的謊。醫生拿着針管對病人說,一點都不疼的。他們都是病人。
李志端着一杯酒坐在一角小口地抿着,他的眼神是虛虛浮在地面上的,他裝作不經意去瞟那些女孩露出來的腿。吳雯潔身邊圍了一圈的學生,他們拿着本子要吳雯潔簽名。李汐又不看腿,又不簽名。百無聊賴。她注意到同樣在座位上無事可做的郭婉,于是她向郭婉走去。“郭婉姐姐。”李汐拉拉她的衣角,“陪我玩好不好。”
郭婉蹲下來。李汐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長高了很多,臉也長開了,從稚嫩蛻出清秀。那雙眼睛圓圓的,眼角微微下垂,正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日思夜想的形狀。郭婉握着李汐的小手貼在臉上,李汐的手是暖的,她的臉是涼的。
郭婉在李汐小小的手掌心裡留下一滴眼淚。淚水順着李汐的掌紋流淌變成很多條河流。李汐覺得很不舒服,她把手往褲腿上蹭了蹭。
小河就這麼幹涸了。
李桂誠考了省外的大學。大一國慶的時候他去看了袁佩儀。袁佩儀還在原來的高中複讀。他們見面的時候哈哈笑了好一會。“混得怎麼樣啊,袁佩儀?”他對她挑挑下巴,袁佩儀哼了一聲:“我可有進步啦,這次是年級前一百呢!”“哎喲哎喲,這點分看把你能的。”“你要死啊——李桂誠!”袁佩儀的手掌握成拳頭,頓了頓,還是沒有落在李桂誠肩上。李桂誠準備挨打的後背僵了一下。
“怎麼,讀多一年書還變淑女啦?”李桂誠故意逗她。袁佩儀沒有說話。他們就這樣沉默了很久。袁佩儀突然開口道:“我看過郭婉的日記。”“我也看了。”他們相對着笑起來,兩個逃犯心照不宣的笑。劫後餘生的後怕和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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