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金粒在空中劃出一條亮目的金線,向她飛來,停落在她的手背。
她感覺到一點細微的溫度從金粒的位置擴散開,漸漸地包裹住她的手。她再眨下眼,回神,才發覺原來覆蓋她手背的是白南的手。
一副和她一模一樣的面容,但表情卻大不一樣。
她回憶起幼時,再次見到了那一幕崖頂雲海的寂寥壯闊,而白南緊繃地、抗拒地嗚咽一聲,她喊“戚婆”“不要”,她陷入曾經的一段生殺回憶。
白茉莉緩慢地回握住她的手,白南猛然睜開眼,眼裡都還蓄滿着眼淚。
縱然一母雙胞的血脈将她們二人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但她們從出生就分離,中間隔着彼此不曾經曆過的數十載光陰,已經是成長為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了。
……
壁安山崖,江定橋。
姑娘每日守在斷橋旁,百無聊賴地往崖下丢石子,從晨昏丢到日落,索性連周圍雜草都揪了個一幹二淨。她氣惱白伏歌擅作主張,強迫她随他一同搬來這與世隔絕的懸崖峭壁。她賭着氣,不搭理他,兩人一連許多日都沒說話。
直至每月十五,蟹目濺前來,兩條粗厚鎖鍊從橋尾橫飛而出,穩穩當當地拴住橋頭的木楔,才算是将這孤僻所連接上一絲人間煙火氣。
初春時節,蟹目濺帶來些果蔬種子。白伏歌在後院開墾了一塊荒地,姑娘就拖着一塊長條石,把新長出的嫩芽一個個敲碎。她甯願餓肚子,也不要白伏歌好過。
盛夏,姑娘發現了一些草蟲,撺掇着蟲子去咬人。踮腳彎腰,悄無聲地接近白伏歌的卧室,把門開出一條縫隙,指揮着草蟲排隊爬進去。一長串的草蟲兵鑽進房中,遇見障礙,紛紛繞行,姑娘一擡頭,發現障礙正是她此次要突襲的白伏歌。她用蠱蟲救了他,他便也如她般,百蟲不侵了。姑娘扼腕,大大的失策,對他更加的沒有好臉色。
落葉的時候,白伏歌給姑娘做了一個秋千。
隆冬大雪,山頂愈發的冷。
北風刮不進來,呼嚎風聲就在姑娘耳畔一直回響。姑娘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她恨極了白伏歌。顧不得是半夜,她爬起來往白伏歌的房間趕,門一推就開,她掀被而入。雖然白伏歌的身體僵得像石頭,勝在暖和,她鑽進他懷裡,強行命令他抱緊她,這才是能舒舒服服地睡着覺。
她難得睡得如此舒心,一而睡,再而三,冬日貪暖,夏日,貪圖白伏歌給她徹夜打扇的涼。尤其一覺醒來,看見他眼底熬夜的烏青,她心情更是舒暢了。
姑娘心情好,也就對白伏歌露出了一點好臉色。當她把手探進白伏歌亵衣裡時,他掙動,她還能大發慈悲地對他說兩個字:“别動。”她自私,自顧自的,随心所欲。而白伏歌難耐情深時,扣緊她,喊她“懷素”。
這是什麼怪名字?
姑娘懶得和他計較。
她自宿海深處而生,搶占了魔教聖女的殼子。憑借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她以血飼養出魔教聖物金琉。閃亮亮的一隻金甲蟲,可比白伏歌讨喜得多。金琉撲閃着翅膀能飛,她追着金琉到處跑,白伏歌每每要尋找個很久,才能從高樹繁葉中發現她的身影。
白伏歌把金琉關在竹籠裡,交給蟹目濺。
姑娘就再次把院中繁盛的花花草草拔了個幹淨,她不知從哪翻出把斧頭,把院中的兩棵樹也砍了斷。掘後院那株百年老樹根的時候,兩人合抱不住的樹幹轟然倒地,把臨近的一個八角樓閣壓塌了。
姑娘從八角閣樓閣的廢墟裡翻出一本冊子,裡面詳細記載了“她”的由來。
傳言中潛藏于宿海郡的怪物,可以西域魔教聖女的血引而出。怪物擅蠱惑人心,破其幻境,毀其形,便可将其馴化,控為己用。若怪物依附于女子身,誕下子嗣……
姑娘消失的第二日,天色轉陰,連接的下起小雨。白伏歌到處喊“懷素”,他把被古樹壓塌的樓閣寸寸扒開,在院中的一片狼藉中逡巡。他不眠不休,久找不見姑娘,惶惶然站在壁安崖頂上,幾近要跳下去尋人了。
便就在這時,姑娘出現,拉住了他。
她的另一隻手展開,掌心裡有兩隻叽叽直叫的血紫蠱蟲。
姑娘沒言語,白伏歌抓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蠱蟲吃了下去。他□□她的掌心,猶豫着,狠心咬下去,吮吸她的血。陰雨打在他的臉上,在他唇角拉出一條血線,他問:“你給我吃了什麼?”
“……”
“是會将我們永遠系在一處的東西嗎?”
姑娘照顧自個都難,伺候起白伏歌來,更是雪上加霜。
白伏歌的腹部時常攪纏地疼,徹夜未眠,睜着眼,一直一直看身邊安然入睡的姑娘。等到她醒了,肚子餓了,她扶他去做些吃食。他站不穩,半依在姑娘身上,又疼又笑。疼是真疼,笑是笑姑娘,她揮着手,嫌棄地推開他,又把他抱住的糾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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