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般來請人的嫔妃也會看眼色,隻有正巧趕上天子雷霆之怒的倒黴鬼,倒不會有人專門挑皇帝臉色差的時候來巴巴自己送上來。
門外的内侍等候了許久,不見官家應聲,卻聽見殿内女子一聲軟而媚的輕呼,如有春酒入喉,叫人連骨頭都酥軟了。
即便今生與男女情事再無緣分,也能隐約能猜到聖上此刻消受的美人恩是有多叫人撂不開手。
成平殿來禀報的宮人尚且候在群玉閣外,傳話的是禦前一個得過王昭容好處的内侍,他稍有些緊張地瞟了一下江宜則,“都知,您看聖上這意思,是不是不準備過去了?”
延壽公主身體弱,春日難免會有外因誘發喘症。
往常王昭容也請過幾次,那時節官家正修身養性,除了皇後的寝宮很少留宿,對自己這個出生不久的女兒自然在意,也會過成平殿去看望延壽公主,溫言撫慰她的母親。
王昭容也算是有分寸的,至多一月請上一次,是以雖然周才人所生的大公主更讨皇帝喜歡一些,但實際上聖上探望皇嗣的次數反而是延壽公主這裡更多。
但這回正趕上雲美人侍寝,聖上恐怕是不願意再去的。
“官家尚未發話,你倒是心急。”
江宜則感受到了底下人的目光,但并不在意,皇帝尚且有心情同雲滢取笑玩鬧,恐怕昭容的心思是要落空了,“雲娘子如今盛寵正濃,官家不去也是常理。”
那内侍喏喏應承,極心虛地站在一邊。
又過了片刻,方有群玉閣守夜的掌事宮人出來傳話,請成平殿來的人進去問話。
禦前的内侍與宮人也跟着一并入内伺候,内裡簾幕低垂,聖上披衣起坐,叫那宮人隔了一張屏風回話。
江宜則入到屏風内點了一對明燈,既不過分刺眼,又能為聖上照明。
閣内隻有淡淡沁香,帳内無限風光春色,卻并沒有男女燕好過後的味道。
天水碧的帷幔後面,皇帝如往常一般端坐在床榻上,但他隐約能瞧見聖上的身後半露出一條潔白細膩的玉臂,那女子悄悄去扯皇帝的衣袖來抵擋突如其來的光亮,惹得聖上輕聲安撫了一句,叫她不要再胡鬧。
他瞧見皇帝捉住雲滢的手臂放入錦被下面,以手輕覆她的雙眼。
天子柔情,當真缱绻極了。
然而等屏風後面的宮人領了旨意進來以後,聖上卻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來對她。
“奴婢叩見聖上。”
那宮人受内侍引導站在屏風外面,對皇帝福身行禮,她出來已經很久了,心裡正是慌亂的時候,然而還沒等她禀明延壽公主的事情,床帳内卻傳來一聲女子的輕哼。
她也知道半夜來請人不是什麼好活計,這肯定是要叫雲滢不滿,卻沒有料到雲美人在這種公主發病的時候尚有心情争風吃醋。
江宜則輕咳一聲,提醒她道:“姑娘莫不是糊塗了,裡面除了官家尚且有雲美人在。”
那宮人是王昭容身邊的掌燈青衣,她連忙向雲美人也問了一個安,那床帳裡的娘子卻沒了聲音。
如果她敢稍微擡起頭來看一看,會發現幾道紗綢後面隻有官家獨坐,這位恃寵生驕的雲美人還躺在床榻上遲遲不肯起身侍奉。
“成平殿裡是怎麼了,鬧出這樣的動靜來?”
聖上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但還是叫人心頭發緊。
“回官家的話,今天夜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公主突然就開始吐奶,呼吸一直穩不下來,面上潮紅發紫,乳母和宮人哄不住,連忙請了昭容拿主意,又請了一位當值的醫女過去瞧脈。”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完了,上首的官家聽完之後卻并沒有多少心焦,他淡淡道:“那醫女可診出什麼來了沒有?”
青衣愣了一下,結結巴巴道:“娘子想來也是吓壞了,一出了事便慌的跟什麼似的,頭發都來不及梳,抱着公主一直在哄,叫綠羅請了醫女,讓奴婢來請官家過去。”
按她所說,成平殿裡的形勢自然是十分兇險的,雲滢之前其實很少接觸到後宮娘子們,知道聖上的女兒難受也不會惡毒到心裡暗自高興的程度。
她稍有些不落忍,悄悄用了幾分力氣,握住了皇帝覆在她眼上的手掌。
聖上半側了頭去瞧她,以為她又要說什麼壞話,孰料她卻輕輕對他做了一個“不若還是去罷”的口型,示意他不用再在自己的身上分心。
他身後的小女子衣衫淩亂,身前盈盈半遮半掩,今夜這事發生得太晚,她已經是一臉的倦意,恨不得去見周公了。
她任性、妒忌,在他面前時半點也說不得,但偶爾又有一份柔軟的心腸。
或許因為那是她心愛男子的女兒,即便再怎麼舍不得皇帝深夜離去,也願意叫他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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