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石頭躺在外公家的炕上,望着窗外炎炎烈日下亦或烏雲滾滾中飛翔的燕子,心中不禁要問:家是什麼?燕子的生命注定一直在天空中飛翔,忽上忽下、一個急轉飛到窗戶視野之外,一會兒又成對追逐嬉戲着回到原來的地方。在我們看來,燕子是自由自在的,可以乘着風無往不在。然而,天空中飛翔着的燕子就像風筝一樣,時刻被一根從屋檐下的巢穴中伸展開的無形的繩子牽扯着。窗外的天空燕子消失了,屋檐下的雛燕正叽叽喳喳、撲騰着羽翼未豐的雙翅,張大了扁而短的喙迎接它的父母。忽然,天空被重重的烏雲蒙蔽,一聲雷電在天空中盤旋的燕子身後閃過,石子般的雨滴嗖嗖地落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雨愈下愈大了,燕子歸巢了,抖擻着翅膀上的雨水,輕輕地啄下雛燕身上的一根枯草,靜靜地望着風雨交加的天空。
石頭的小學是在西晝村度過的,這所小學的校舍就像一戶平常人家的房屋,四間正房是四間教室,門房做了老師的辦公室。小學大門朝向西邊,對着一個曬場,這也兼着學校操場的功能。曬場南邊是一片墳茔地,種着幾棵粗大的槐樹。小學的東邊同樣也是一片墳茔地,裡面種着棗樹和榆樹。這些槐樹、榆樹、棗樹的樹幹和樹枝早已被孩子們的褲子磨得平滑光亮,墳頭上也因為孩子們跑來跑出,寸草不生。就這樣,已經逝去的人和幼年的新生命每天都在同一塊土地上生活着。
小學每天的課堂時光并沒有在石頭的記憶中留下太多痕迹,久久不能忘懷的是幾件荒唐事。在外公家生活的時間久了,石頭在小學又重新結識了三個夥伴,分别是威兒、培兒和猛兒。四個人課下放學經常玩到一起,并模仿着四大名捕中的無情、鐵手、追命與冷血。有一天,四個人坐在小學東面的榆樹上,聊着一些無聊的事情,不知是誰提出要一起離家出走,闖蕩江湖。但是雲遊四海需要盤纏,這使得這個想法也就此夭折了。然而,這個想法一直盤旋在石頭的心頭。當石頭回到外公家後,偶然發現外公把五十塊錢放到了電視機後面。石頭躺在床上幻想着外面的世界,想起大舅當兵時在武漢長江大橋拍的照片,又想到小舅到天津幹建築工人時在海邊拍的照片。透過這一張張定格的照片,石頭幻想的是一個未知的美好世界。就這樣,石頭在幻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來到學校下課時,四個夥伴兒又聚到了那幾棵榆樹上,石頭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五十元的鈔票。三個夥伴兒又驚又喜,但也說不出該怎麼使用這麼一大筆錢。四個人商量着要去首都bj,去天安門看毛主席爺爺,去大展宏圖。然而,第二天一大早,石頭和外公吃着早飯、喝着玉米粥時,老師安排一個同學叫石頭和外公一起去學校。石頭很疑惑,因為他還沒有發現自己的一張大鈔在昨天跑跳嬉戲中已經丢失。最終,這場離家出走的鬧劇并未實現,石頭晚上回到家被小舅用皮鞭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石頭小時候對家并沒有清晰的概念,讀小學期間外公家好像就是自己的家,每天跟外公生活在一起,偶爾回到父母的身邊。石頭的父母好像無暇顧及石頭的學習與生活。記得石頭小學畢業拍畢業照時,朋友們都回家傳上了合适的新衣服,有穿襯衣的、有穿裙子的、有穿嶄新的背心的。石頭興高采烈地跑回家,翻箱倒櫃找新衣服穿,母親無力地躺在炕上,沒有心思顧及石頭。最後石頭找了一件冬天才穿的藍白條毛衣(因為隻有這一件是新衣服),穿着一條滿是油污的褲子和一雙露着大腳趾的手工布鞋結束了小學生活。
石頭的記憶中,父母無論因為多小的事情都會大打出手。記得有一年春節,石頭娘把家裡收拾地幹淨整潔,窗戶了貼了窗花,大門屋門都貼了對聯,炕上被褥都煥然一新,家裡人也都穿上了新衣服。除夕一大早,天還是黑漆漆的,所有人都起床來,石頭燃放鞭炮,石頭娘煮餃子。一家人收拾停當後,就要到家族長輩家拜年,然後是村中其他家族的長輩。石頭在給長輩拜年時收到了壓歲錢,當然石頭娘也會給對方家的孩子。雖是一種看似繁瑣無意義的交換,确也是那個年代的一種儀式,一種聯絡感情的方式。往往這些壓歲錢還是會被父母收回去的。然而,這一年石頭因羨慕其他小朋友都有玩具手槍,便拿着壓歲錢來到小賣部自己做主買了一把玩具手槍。跟朋友們玩了一天後,回到家中,父親便開始索要壓歲錢。得知石頭買了手槍後,便暴躁的打了石頭一巴掌,石頭大哭起來。石頭娘埋怨父親在過節的日子不該發脾氣,因此兩個人從吵嘴最後又升級為肢體沖突。兩個人從屋内打到了院子裡,摔倒在地上。石頭哭着跑過來一邊拉扯,一邊使勁地咬父親的腿,最後跑回屋拿出了一把菜刀,要跟父親拼命。西邊的鄰居聽到吵鬧聲,跨過共用的院牆,拉住了石頭,分開了拉扯的父母。這一年春節的快樂氣氛也蕩然無存了。一年之計在于春,新年的争吵也預示着全年的不安。這個冰冷、破碎、漆黑的地方是石頭另外一個家。
石頭的印象中,爺爺每月都能收到一筆不菲的退休金,從不種地參加勞動,生活的清閑自在。石頭父親也從來沒有在種地方面表現出興趣,家裡的農活都是母親在操持。石頭很小的時候和母親在頤和園有一張合影,這是父親到bj一個棉紡廠工作時,母親帶石頭探親時留下的。後來不知什麼原因,父親回到了縣城,在縣城一家紡織廠做起了保安。石頭的父親跟村裡人來往不多,盡管母親通過各種手段維系着與家族親戚和街坊近鄰的關系,石頭家還是在各方面受到村裡人欺負和排擠。石頭家種的地可以典型地反映出這種歧視。村南窪裡,各家各戶的地都是長寬近似的正方形,一家挨着一家,隻有石頭家被分在旁邊,一條從南到北與所有人家的地都挨着,寬隻有四五米,長一百多米。這樣的地形機械耕種、澆水都極不方便。在傳統的農耕文化背景下,石頭爺爺和父親這種人與村子裡其他人家格格不入,村裡人瞧不上他們,他們似乎也不屑于跟這些勞動人民維系關系。母親生活在這個村子裡,努力拉近這個家庭與村莊的關系,心力憔悴。母親總是熱心積極地參加村子裡的各種喜事或喪事,總是那個最忙碌的身影;樂觀外向的性格讓她不拘小節,跟村裡的男女老少都能相談甚歡。就這樣,靠着村裡人的幫襯,母親帶着兩個孩子耕種這家裡的幾畝薄田,操持着這個搖搖欲墜的家。父親因為要值夜班,經常在外不回家。
一個冬天的夜裡,石頭和妹妹被一陣吵鬧聲驚醒,起來後發現父母已經在院子裡撕扯起來。隔壁的馮奶奶把兩個孩子拉過來,然後囑咐石頭趕緊到外公家把小舅叫過來。半夜裡,石頭磕磕絆絆地,一邊哭一邊朝着外公家跑。土路坑坑窪窪,還沒有完全清醒的石頭深一腳淺一腳,摔倒在地上,臉上眼淚混着沙土來到外公家。重重地敲開門後,支吾不清地說出幾句,便哇哇大哭起來。後來,小舅把石頭娘和妹妹接回了西晝村。在大人的聊天中,石頭了解到那天晚上,石頭父親很晚回到家中,看到石頭娘跟村裡要好的一個男性朋友坐在屋裡聊天。石頭父親懷疑兩個人有奸情,便歇斯底裡地發作起來,大聲地叫罵并跟石頭娘打在一起。這個事情之後,石頭娘三個住到了外公家,石頭娘到法院起訴離婚,放棄了全部的家産但是争取到了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這其中的經過,石頭并不清楚,隻是有一次被帶到法院,被咨詢今後意願與哪一方生活。兩年後,石頭偶然間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在縣城出車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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