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淩晨了,付行雲搜索到附近有專門淩晨營業的小型電影院,打算看個電影。
一打開售票頁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天空藍色的海報,藍底白字——《人生海海》。付行雲的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最後還是決定點下去,買了淩晨三點十分的電影票。
付行雲穿着大t恤和居家褲出門,小電影院就在小區出口不遠處。
他也沒做掩飾,隻帶上了口罩,頭發還是剛睡醒時的樣子,亂糟糟的,估計娛記和他迎面撞上了都認不出他來。再說了,淩晨出門看個電影又有什麼好寫好拍的呢。付行雲的思緒亂七八糟,從打着瞌睡的前台售票員那裡兌了票,買了一大桶爆米花。
小小的電影廳,有股不通風的黴味。雖然隻有他一個人,但付行雲還是習慣性地坐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覺得特别有安全感。
電影時長一小時四十八分,并不算很長,紀錄片式的鏡頭和叙事,很聞逝川的風格。
故事内容簡單得堪稱簡陋,就是講一個龍套演員拍戲的一天。主角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姑娘,五官并不太有明星相,但一雙眼睛格外攝人心魄,偶爾盯向鏡頭的時候像叢林中的豹子,野性十足。
故事太簡單了,但聞逝川直接在電影裡打破了真實和虛幻的那一面牆,他将整個拍攝的過程也都拍下來了,幕後的故事也變成了這個故事的一部分,他自己也出鏡。
他拍籌集經費,投資人其中之一是一個從事房地産中介工作的中年男人,胖,慈眉善目,一看就是業績不錯的那種,因為大家都願意相信他。付行雲認識他,付行雲以前叫他“鑼哥”,他以前還和聞逝川在一塊兒瞎混的時候,一群人裡面就有他,他那時候搞搖滾的,有把破鑼嗓子。
鑼哥那時候瘦得像跟杆兒,搖滾至死,天為蓋地為廬,沒想到人到中年發福了就去賣房子了,付行雲差點沒認出他來。
電影裡有個鏡頭,鑼哥和聞逝川蹲在影視城的仿古城牆下抽煙。
鑼哥說:“小川啊,咱這電影,還得多少錢,哥跟你交底,之前補給你的那五十萬,已經是我壓箱底了,我在媳婦床跟前跪着發了誓能要回來才拿出來的。”
聞逝川吐了口煙,說:“哥,你已經幫了大忙了,肯定能回本,幫我謝謝嫂子。”
鑼哥有些難為情,窘迫地站起來,拍拍膝蓋上沾的灰:“小川,不是哥不願意投錢,實在是,年後你侄子上小學了,嗐,這電影啊搖滾啊藝術啊這些事”
聞逝川站起來,碾了煙,抱了抱他,在他後背拍了拍。
這一段最後一個鏡頭,是鑼哥匆匆地離開,趕去上班了,聞逝川站在原地看他。大中午的太陽讓他們倆都汗流浃背,濕透了聞逝川的t恤也濕透了鑼哥的西裝襯衫後背。
電影也拍那個擔任主角的姑娘,她沒有名字,幕後工作人員喊她“小乖”。拍她在群演堆裡,拍她蹲在破城牆下狼吞虎咽地吃盒飯,拍她蹲在在夕陽的山上抽煙。聞逝川的鏡頭就對準她煙霧後面的眼睛,她回頭惡狠狠地說:“别拍了,抽煙有什麼好拍的。”
聞逝川的聲音從鏡頭外傳來:“你頭擡一點,光更好看。”
小乖突然就情緒爆發了,站起來哭着大喊道:“我都說别拍了,不拍了,**的聽不懂人話嗎,不拍了!”
粗話被消音處理了,付行雲猜的。
她哭着沖過來,鏡頭搖晃,估計是被她推了。一陣混亂之後,鏡頭歪了,估計是被她推倒了,斜對着夕陽下的一朵無名野花,隻聽得到聲音,沒拍到人。
是小乖的聲音,哭着的:“我媽生病了,導演,咱們這個片能賣錢嗎我不想拍了,我想回去看她”
她還沒說完,就又有工作人員嘈嘈雜雜地喊:“煙頭!快踩滅了,待會兒着火了我操”
一片混亂。
付行雲懷裡抱着的爆米花一顆都沒吃,他看着聞逝川拍的鏡頭,裡面連路邊的一株野草、牆上的一截陽光、台詞間隙的一聲歎息都是有情的。
整部電影的最後居然是一段街頭采訪,采訪了十來個小朋友,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你的理想是什麼?”
答案五花八門。
想當警察、醫生、明星、科學家,想拍電影、談戀愛、上月球、摘星星。
最後,畫面淡出,片名留在最後。
“人生海海”。
作者有話說:
我好喜歡這章
第11章玉在石中
付行雲走出放映廳的時候,爆米花一口都沒動,他随手放在馬路邊一個熟睡的流浪漢手邊,整個人都有點恍惚,插着兜,聽着早晨的鳥叫聲,慢慢悠悠地走回家。
他想起第一次和聞逝川見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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