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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第1頁)

自從兩人同睡起,這還是他第一次失眠。她知道他怕冷,因此無論冷天還是熱天,都讓他抱着,因此他也再沒出現過難以入睡又或者半夜冷醒的情況。但是,這一天晚上,他确确實實失眠了,雖然怕吵着她,他動也不敢動一下。直到,他實在受不了,悄悄放開她,然後披衣起床。鳳雁北去拿了壺杏花釀,坐在檐下的椅中。春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夜色如墨,清寒襲人。就着壺嘴啜了口醇釀,他不敢多飲。想到明天香桂要面臨的痛苦,他就輾轉難安,卻又不能就這樣一醉不醒。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起,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卻仍然清晰如昨。自己那一狠心地伸手推出,她迷茫不解的眼神……他曾無數地猜想,當她落進寒冷的水中時,那劇烈的疼痛以及被背棄的悲傷是否曾把她打進地獄,以至于重生後再也不願開口說話。修長的手指撫按過額角,再滑落胸口,然後緊緊壓住。很疼,跟香桂在一起的時間越久,那裡的窒疼越厲害。一聲輕咳自房内傳出,登時将鳳雁北從過往中拉扯回來,他騰地站起身,不想動作過急,竟帶翻了椅子,也顧不得扶起,匆匆進屋,順手将酒壺放到桌上。&ldo;哪裡不舒服麼?&rdo;在床邊坐下,他關切地問。香桂搖頭,向裡挪了挪,看他拿下披在身上的外袍躺下,這才輕輕道:&ldo;你不在,我睡不着。&rdo;彼此相互依偎已成習慣,另一個人突然不見了,自然而然便從夢中驚醒,身旁的空涼讓人感到說不出的不安和失落。聽到她的話,鳳雁北不覺彎了眉眼,然後伸手将她緊摟入懷。如果不是想到她明天還要保存體力應付治療,隻怕免不了一場狂風驟雨般的歡愛。&ldo;不要擔心,我受得了。&rdo;靜靜依偎半晌,香桂突然開口,企圖安撫他焦躁的情緒。鳳雁北心中難受,隻是低低嗯了聲,然後親了親香桂的鼻尖,&ldo;睡吧。&rdo;他的不安和擔憂又豈是簡單幾句話能撫平的。香桂知他無法釋懷,原本想再說點什麼,但是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了下來。明天吧,等大夫給治了腿,她再幫他把心結給解了,那個時候他應該會比較容易接受一些。不想,鳳雁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眯着,結果又被惡夢驚醒。夢中他看到香桂落下山崖,但是下面卻不是水,而是嶙峋尖銳的石頭。大叫一聲坐起,他一時也弄不清自己在哪裡,隻是慌亂地在黑暗中摸索,&ldo;桂……香桂……&rdo;&ldo;我在這裡。是做惡夢了吧?&rdo;一隻溫暖的手抓住了他的,然後被他一把扯進懷中,緊緊抱住。直到那一刻,鳳雁北惶恐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香桂抽出一隻手摸上他的臉,結果撈了一手的冷汗,不由有些心疼,&ldo;夢見什麼了?&rdo;這些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惡夢驚吓成這樣。鳳雁北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抱着她,胡亂地吻着她的臉她的唇,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香桂歎氣,猜到那夢肯定與自己有關,不然他的反應不可能是這樣。&ldo;雁北,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rdo;這是兩人相識以來,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以前無論他如何誘導惱怒,她都不曾改過口。鳳雁北身體一震,安靜了下來,心中隐隐預感到她要說什麼,不由屏住呼吸。香桂擡起袖子為他擦了擦頭上的汗,這才輕言細語地道:&ldo;以前我從來不敢想自己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那時隻想着能找個老實的男人嫁了,生幾個小孩,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就是天大的福氣。直到現在,我還覺得像做夢一樣,老天怎麼就把你這樣一個神仙般的男人配給了我呢?&rdo;鳳雁北想要開口,卻被她用手指輕輕按住了唇。&ldo;你先聽我說完。&rdo;感覺到他點頭,那手才挪開,黑暗中看不清彼此,但能感覺到那彼此相依的溫暖以及氣息。&ldo;我雖然笨,但是你對我的好我全部都擱在這裡呢。&rdo;香桂抓住鳳雁北的手,放在自己胸口,&ldo;我真知足了。就算這腿一直這樣,我也不難過。&rdo;鳳雁北感覺到她平穩的心跳,突然覺得胸口酸脹酸脹的,眼睛一陣陣地發澀,隻能不停輕輕吻着她的發來撫平難以言喻的悸動。&ldo;雁北,我沒讀過書,但是我知道一點,一個人想要得到什麼,就得付出相等的待價。得到的越好,付出的也定然越多。你是很好很好的,我從來不敢想要,因為我什麼也沒有,沒有辦法拿來交換……&rdo;說到這,她停了下,突然有些落寞。&ldo;我什麼也不要,我隻要你,隻要你能陪着我就夠了。&rdo;鳳雁北低喃,隻覺得心中盈滿了溫柔和憐惜。香桂微笑,摸了摸他的臉,&ldo;我知道。&rdo;&ldo;雁北,過去的事,你也忘記吧。&rdo;&ldo;嗯?&rdo;鳳雁北先是有些意外,随即渾身一僵,緩緩擡起頭,&ldo;你……&rdo;&ldo;沒有那些事,你不可能把我看進眼中,更不可能記得我。&rdo;香桂輕輕道。聽到她的話,鳳雁北沉默了好久,久到香桂開始不安起來。&ldo;雁北……&rdo;&ldo;你是說你都記得?&rdo;那一刻,鳳雁北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反應比較好,是被瞞騙戲弄的憤怒,還是等待審判的提心吊膽。&ldo;嗯。全部。&rdo;香桂将頭枕在他肩上,然後笑了笑,&ldo;記不記得又有什麼不一樣?&rdo;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讓鳳雁北胸口一窒,半晌才鼓起勇氣道:&ldo;是我害你受了這麼多苦……我差點害死你!&rdo;聲音一出,才發現低啞難續,在黑暗中顯得異常悲涼。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被逼面對那些不堪的過往,既惶惑又疼痛,還有說不出的絕望。怎麼能不絕望,她都記得,記得自己忘恩負義地推她下山崖,記得自己曾經如同一個蕩婦一樣臣服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她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态呆在他的身邊。他更害怕的是,她留下,隻是因為受迫于他的權勢。就在這一刻,一向以精明著稱的六王爺鳳雁北,徹底地亂了,再也不能如平時那樣理智地分析整件事情,甚至比不上一個普通人。感覺到他身體那難以抑制的輕顫,香桂心疼得不得了,不由伸出手反摟住他,柔聲道:&ldo;我不怪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難過,我也會難過。&rdo;最痛苦的時候都沒有怪過他,何況是在他全心全意對她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吐露愛意,原本還沉浸在忐忑恐懼當中的鳳雁北驚愕呆怔,待反應過來,突然低頭吻住懷中的女人,唇舌瘋狂地糾纏住她的,似乎想将自己的狂喜和震動傳達給她。很久之後,他才戀戀不舍地撤離,然後攬着香桂躺下,并為她蓋好被子,壓好被角。&ldo;你什麼時候記起來的,還是,一開始就沒忘記?&rdo;久懸的心落終于落了地,透過濃濃的黑暗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兒,鳳雁北問,嘴角卻是上揚的。&ldo;被你丢進浴池那次。&rdo;香桂微笑,感覺到他的手指順過自己的鬓角,不由舒服地閉上了眼。鳳雁北皺眉細思,半晌才帶着些許不悅地道:&ldo;你和陳和摟摟抱抱那次……&rdo;記憶中隻有那次,他壓抑不住自己的嫉妒,而将她粗暴地扔進了浴池。沒想到他記得這麼清楚,香桂隻覺一滴冷汗從額際滑下。&ldo;不是摟抱,我沒站穩,他隻是扶了我一把……&rdo;她想解釋,不想鳳雁北冷哼一聲,一個翻身将她壓在了身下,然後再次深深地吻住。&ldo;不準你想别的男人!&rdo;黑暗中,男人懊惱地命令,然後被欲求不滿的喘息聲沖淡。這一夜又是擔憂又是喜悅,直到天亮,鳳雁北才眯着。巳時剛至,老不颠便帶着一個徒弟來了,治腿的事成了定局。&ldo;爺,你去外面等吧。&rdo;香桂笑着對鳳雁北道,眼神平靜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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