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女仆們趕緊阻住她下意識拾掇碗筷的手:“太太,放着就可以了。”
她們也叫錯了。蘇傾做夢似的跟着一個女仆上樓去,想起來問:“林小姐的房間在哪裡?”
跟她一樣的布置,還是比她大一些?理應大一些的,但她下午走過一圈,發現她在的卧室已經占了最好的位置,不知道這樣合不合适。
女仆回過頭來,不太确定地看了她半天:“林……小姐?”
不等蘇傾答話,她又怕自己服侍不周,匆忙補充道:“最近沒有專門準備誰的房間,如果是您有朋友來住……”
蘇傾怔了一下,覺得葉芩實在怠慢,忙道:“那要開始準備了。”
“……哦。”
“還有十天左右,夠嗎?”
女仆愣愣地點頭:“夠了吧。”
蘇傾不太放心地回房間去,門輕輕掩上,屋裡極靜,她坐在了床上。
床柔軟地陷進去,她發現床單上是有底紋的,底紋是暗紅色的花朵,她伸出指頭描了描花朵的輪廓,把一個墊子抱在懷裡,又摸了摸小貓的毛,懸在床邊的一雙小腿勻稱筆直,腳上一雙黑色軟牛皮小貓跟落了半邊,平日裡遮掩起來的腳踝,大方袒露出來。
這種後跟細細小小的鞋子叫“小貓跟”,穿上就像小貓踮腳,摩登女孩喜歡搭配旗袍穿,将軍府裡有一櫃子,女仆挨個兒捏過去,給她挑最軟的一雙出來穿。
蘇傾在這樣舒服的房間裡,感到新奇,又有點寂寞,因為屋裡太大了。她抱着白貓玩偶在屋裡走了一圈,看到了梳妝台上擺的雪花膏,鐵盒上畫着一個抱琵琶穿旗袍的豐腴女人,打開蓋,一股香氣撲面而來,還有一個小玻璃瓶裡裝着的香水,弄得她打了個噴嚏。
她用手背輕輕蹭了蹭鼻尖,擡起頭的時候,鏡子裡看到自己發紅的雙頰。
随後她注意到了衣櫃,衣櫃看上去有些年頭,和其他嶄新的家具比起來,顯得有些小和舊了。
她覺得這衣櫃有點熟悉,手掌順着木紋紋路貼上去撫摸着,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麼,把櫃子門拉開。
淡淡的花香漫出來,櫃子裡大都是他早年的西裝,是他還在當五少爺的時候穿的衣裳。
旁邊露出一個白色的角,她伸手一拉,熟悉的樣式送到她面前,蕾絲,珠飾,紗制裙擺。
她穿過的那條裙子。
蘇傾一時怔住了,她慢慢蹲下去,想起來,在他的房間裡,她鑽過這個櫃子,在裡面換過衣裳。
她把手掌伸進去貼着櫃子底,卻被荊棘紮了一下,她縮回手去,疑惑地把裙子撩開,櫃子底下躺着一支新鮮的玫瑰花,靜靜地開在黑暗裡,開在她裙下。
豔紅綢緞一樣打卷的花瓣,在她拿起來的瞬間,掉了一片,輕擦過她的膝蓋,無聲地落在地上。
蘇傾把櫃子關上,可是那朵花,她舍不得把它放回黑暗裡,就把它浸在自己的喝水杯裡,掉在地上的花瓣,也撿起來擱在桌上。
蘇傾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兒呆,想起女仆同她交代的話。她的目光在屋裡逡巡,真的在床頭發現一個電鈕。
她一揿電鈕,立刻便有人跑來,這個女仆是個生面孔,她剛才沒見過,但是她見到蘇傾的時候,滿臉都是興奮的喜色:“太太有什麼吩咐?”
蘇傾不知道她笑什麼,她客氣地說:“請叫将軍來。”
女仆笑着說:“馬上。”喜滋滋地旋身跑下了樓,裙擺都綻開一朵花。
這座房子裡統共就隻有一個鈴,電鈕在蘇傾房間裡。她是專門守這個鈴的,惴惴不安等了好多天,總算有人叫她。
葉芩從書房走出去時瞥了一眼挂鐘,九點鐘了,窗外夜色已深。旻鎮不同于熱鬧的都市,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吹燈拔蠟,整個小鎮一片寂靜,灰房子裡璀璨的燈火,反顯出一種奢華的寂寞。
他的靴子踩在地闆上,不疾不徐,發出清脆空曠的聲響。
他在走廊中間停下來,因為三四個女仆正在戴着手套忙進忙出,他側眼看着,影子落過來,女仆們的動作馬上停止了,訓練有素地低頭站成一橫排。
“太太讓我們十天之内收拾一間房子出來。”
葉芩微怔:“幹什麼?”
“說是給林小姐住。”每次說道“林”,她們都要遲疑一下,好像那是什麼難念的字。
“……不知道是姊妹,還是朋友?”
葉芩目視前方,掠過了她們:“按太太說的辦。”
門裡悄無聲息,他擡手敲了敲門,才發覺門虛掩着,蘇傾坐在床上,暗紅的旗袍隻堪堪遮住膝蓋,越發襯出她的雙腿潔白。
隻是她雙腿并攏,一雙手規矩地疊在大腿上,坐得非常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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