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上病重,鳳氏一族在朝中勢大根深,若與之硬碰,勝負難料。更何況,鳳家外有四道布政使控制十六州軍政重權,除了帝都附近重要州府之外,另有文州、紀州、現州、琅州等正處東海軍需要道之上,一旦有變,湛王腹背受敵,必将陷入危境。皇後這是在以緩兵之計穩住鳳家,欲确保東海戰事順利。
然而這些都還在其次,最讓斯惟雲震驚的是,皇後此時同鳳衍虛與委蛇,一手将鳳家托至雲巅,當機立斷,借鳳衍之手掃除殷家,複又飛書湛王,暗中調兵遣将,劍鋒直指鳳家。環環相扣步步為營,她究竟要幹什麼?面對這些,手握重兵的湛王又将會怎樣?斯惟雲想到此處不由打了個寒噤,穩了穩心神,問衛長征:“這究竟是聖旨,還是娘娘的懿旨?”
衛長征一笑,“是聖旨還是懿旨,這又有何區别?事不宜遲,大人速速啟程吧,我還要到杜大人府上走一趟。”
斯惟雲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煩請轉告娘娘,斯惟雲定不辱命!”
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卿塵站在殿外,耳邊盡是刷刷急落的雨聲。
雨落如注,瓢潑而下,激濺在開闊的白石廣場之上,水花成片。肅穆莊嚴的大正宮籠罩在雨勢之中,遠遠模糊成一片浮金流漓。
舉目之下雨幕蒼茫,天地間一片無止無盡的安靜,心中沒有一絲念想,似被這雨沖刷得無比幹淨。心靈随着大雨無垠伸展,幾與這天地融為一體,每一滴雨都清晰,澆注心頭,透澈淋漓。
檐下冷風撲面,吹得卿塵衣袂飄搖不定。雨絲斜落衣襟,她卻始終站立不動,任雨水濺落發際,濕了面容,把那一雙眼眸洗得清亮。
已經多少天了,任她用盡針藥,夜天淩始終昏迷不醒。那毒一次發作,似乎被他自己的意志強壓下去,再不曾反複,但他的身體也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看着他一動不動地睡着,仿佛靈魂被掏空,緩緩填滿了恐懼。如果……她不敢想這兩個字,深夜裡獨坐榻前,握着他的手,發現原來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她便一點兒一點兒地說給他聽,曾經她記憶裡的世界,她所向往的将來,她藏在心裡細微的憂愁與歡喜。初相遇,再相逢,心相印,情深種,不覺已近十年,萬千歲月如水過,花開花落,朝朝暮暮,還有多少個十年……
他就在身邊,卻不曾如往常般側首凝注聽她低語,不曾勾起唇角對她一笑,不曾用那樣清淡的聲音答她的問話,他隻安靜得令她一字一句都凄涼。但隻有這樣的訴說,才能驅散那生滿心間的恐懼,她才不會在那樣寂靜的夜裡獨自被黑暗吞噬。于是便這樣一直說下去,片刻都不停,直到曙光破曉,又是一天。
又是一天,明處刀光劍影,暗處虎狼環伺,三千宮阙連綿,萬萬裡山河。一天的雨,孤獨的冷,無力的疲憊,絲絲浸入了骨髓。
卿塵閉上眼睛,指尖狠狠嵌進掌心,忽然将眉一揚,往前邁了一大步,直接站在了雨中。
“娘娘!”身後落下輕重不同的腳步聲。
卿塵自雨中回身,莫不平率冥衣樓部屬、衛長征與南宮競等心腹将領跪于殿前,檐柱撐起高殿深廣,低暗的光線中穩斂的眼神,玄衣铠甲堅銳的身姿,多少令人心安。
“如何了?”卿塵緩緩拭去臉上冰冷雨水,步回廊前,淡聲問道。
“禀娘娘,十八鐵衛已護送斯大人順利出城。”
“兩城禁軍盡在掌握,無有異動。”
“玄甲軍将士枕戈待命,随時聽候調遣。”
“司州諸處也已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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