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心底澄明,對這日盛的隆寵不驕不躁,隻在政務上用心,常是深更已過人還在燈下。逐日以來,天朝曆來人政越發爛熟于胸,行事也如魚得水般通透。然她隻少言慎行,除了拟旨批奏這樣的代筆之事外,于朝事不議不論,尤其是遇上各皇子經手的政務,更不着痕迹的避開,反将一腔心思放在了農工水利、曆法醫學之上。
遙春閣中辟地開園,親自研究稻谷農耕;春汛将至,上折子請修河防,維治水利;同欽天監現任正卿祭司烏從昭觀天象、制儀器,輔修太衍曆法;亦在制藥、針灸等處更精深的鑽研了下去。幾千年後偶爾聽到看到的知識,前遠的見地,如今似繁枝茂葉般鋪展了開來,有教有學,盡心為用。便如夜天淩養精蓄銳着手撤藩,定邊疆,清庸吏,查虧空一般,動中極靜,于朝堂上波谲雲詭,針鋒相對過眼而不亂,似無此事。不約而同放眼于天朝之根本,之基業,整頓、修補、勾畫、拓展,盛世下沒着的危機便自此時已收鋒遏勢,在兩人手中一一無聲無息的扭轉。
卿塵将複好的奏章理了理,正準備向天帝請示,忽見天帝猛的将手中折子擲在龍案上,大怒道:“真是豈有此理!”
整個殿中阖然一靜,伺候在旁的侍女們被吓得哆嗦,卿塵悄眼看去,似乎是剛呈上來的密折,不知出了什麼事惹得天帝大發雷霆。卻聽天帝難抑惱怒的對孫仕安道:“去給朕把湛王叫來!”
卿塵心中一凜,孫仕安不敢怠慢,急忙領旨去辦,還沒走幾步,天帝又喝道:“回來!”
孫仕安和卿塵都知道天帝為朝事發怒的時候萬萬不能接着便勸,一同屏息站在一旁,果然稍會兒天帝似是怒氣稍息,問卿塵:“上次在天都清查歌舞坊,湛王是怎麼複的旨?”
怎麼竟是為這事?卿塵輕輕蹙眉,清查歌舞坊的時候她雖還未曾進宮,但前面的朝政都曾一一了解過,這件事又是她留心的,于是小心答道:“那次天都中共有九十六家歌舞坊被查禁,都是和朝中大臣有關的,另有十三家因為涉嫌勾結江湖幫派販賣人口,亦被徹底清查。”
天帝伸手指着那道密折:“九十六家裡面偏偏就沒有殷家的,不但沒有殷家的,還有多少家都是分毫未損!更可氣的是,朕要他清查歌舞坊,他竟然在什麼四面樓為了一個歌女當衆同人争執!陽奉陰違,說的和做的完全是兩回事,這就是他辦的差事!”
卿塵心底一驚,随即知道朝中有人要與夜天湛争勢了,密折上說的事從頭到尾她再清楚不過,她現在可以替夜天湛辯解,但要冒着讓天帝認為她袒護夜天湛的風險。她也可以什麼都不說,但夜天湛卻會因此陷入不利,隻刹那的遲疑,她上前一步跪在禦案前:“皇上,這說法與實情有出入!”
天帝回身看着她:“有什麼出入?”
卿塵斟酌,先舍難取易,說道:“七殿下那時在四面樓并不是為歌女和别人争執,而是因為有人借酒鬧事,仗勢欺人,恰好被他遇上了,才呵斥了幾句。”
“你如何知道?”天帝話語陰沉。
卿塵靜靜擡眸:“皇上,事情前後卿塵恰好都曾親眼目睹,那時候若七殿下不出面阻止,那個歌女必定遭人淩辱,七殿下根本就不認識那她,隻是看不下去如此胡鬧而已。”
“什麼人借酒鬧事,非要他去管?”天帝冷聲問道。
卿塵遲疑了片刻,不想落井下石,回道:“那人也是朝中官員,若是說出來難免便有挾私報複之嫌,還請皇上恕罪。”
天帝沉着臉道:“即便此事如你所言,那些未曾徹底清查的歌舞坊又怎麼解釋?”
卿塵從容說道:“卿塵認為,七殿下的做法也并沒有錯,他隻是掌握了一個分寸。這被清查的九十六家歌舞坊,都是欺行霸市借權為惡的害群之馬,所以一律封禁并未手軟。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隻是略有出格行為,便限時勒令整改,允許繼續經營。更有許多正當經營的,便不在查禁和整改之列。歌舞坊一行本就魚龍混雜,不同的情況區别以待之,是有效的做法,而實際上現在天都中歌舞坊的情況,也已經完全達到了皇上當初的要求。”
“照你這麼說,他做的對,這些歌舞坊都該留着了?”
卿塵微微點頭:“存在即是合理,歌舞坊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天都興盛繁華的一種體現,不論是何人經營的,若善加利用,不但可以促展經濟,而且還可以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便如這案子當中曾被查封卻又重新開張的天舞醉坊,他們專門收留西域漠北而來的胡女,使得原先流浪無家的胡人慢慢在天都穩定下來,大大減少了此前胡人動辄械鬥生事的情況,胡漢之間的關系也日趨緩和,這顯然不是壞事。如果仕族閥門或是朝中官員所涉及的歌舞坊都能起到這種作用,何樂而不為?”
天帝聽完了未曾表态,過了會兒說道:“你對湛王倒十分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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