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聊過天了,一股腦說了好多。
他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比電視的帥哥帥多了,指着楊帆的臉說,我那時比你還俊,十裡八鄉的人都來給我說媒,把俺娘樂的啊,眼珠子都快别上天了,誰家姑娘都瞧不上。我娶得的媳婦,那也是鎮上最漂亮的姑娘。可是漂亮管什麼用,不照樣生小孩養小孩,臉能當飯吃啊,都是花錢的老魔王,累的老子天天想死。
男人說着,雙手掩面,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确實長了,看着肯定不精神,心想着,一會下去要好好刮刮胡子,理理發,精精神神的到别處找活去。
留下楊帆餘溫坐在平房上發呆,這個隻有四十多歲的男人步伐沉重的下樓梯時,楊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已經有點凹凸不平,是新長出來的疙瘩,餘溫臉上的疙瘩已經快消退掉了,就剩下些疤痕需要時間來消除。他們手裡的煙快燒到頭了,攆在手裡熄滅時有一絲被灼燒的痛感,但那和他們心裡的懸空無底恐懼比起來,算不的什麼。
還是要回去上學的,過完這個假期就回去,未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在十五歲就看見自己的未來,還是自己不願意的樣子,餘溫拍了拍楊帆的肩膀,和他走下樓梯,回到宿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男人蒼老的臉一直在他們腦海裡浮現。這樣的未來太糟糕了,不可以的,心裡的一個聲音冒出來。
餘溫早上到車間上班時,看到了工頭,他刮了胡子,仔細的洗幹淨了臉,可是臉上的溝壑裡,依舊是黑黑的紋路,洗不幹淨了,四十年的紋路,怎麼可能一夜就洗淨呢。
餘溫心裡不得勁,雖說平時這個男人時常吼罵自己,但每一次和男人值班的時候,餘溫都能聞到一股味道,那股味道,和街頭的爸爸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是汗水在身上發酵的味道,有點難聞,甚至刺鼻,可對于聞着這股味道長大的餘溫而言,這股味道能讓自己感到溫馨和踏實。
夜晚,餘溫倒班的時候,乘着工友睡覺的當空,悄悄的走到機器後面,他要做點事情,做點能挽留下男人的事情。
餘溫值班回到宿舍後,還沒有躺下,就聽到了停工半天的消息,餘溫光着身子站在宿舍門口,拉住正在往廠子走的工頭,說:“叔,怎麼了。”
“不知道,聽說機器壞了,我去看看。”
“不是,昨晚不還好好的嗎?”
“誰知道啊,之前就壞過,剛修好不久,就是個破棒槌。”
餘溫望着走男人的背影,心裡想着,一定要發現那個小毛病啊,就隻是多纏了幾道線頭而已,餘溫晚上值班的時候,故意在轉輪上留了一個小線頭,按照它的轉速,早上應該就會滾成一個大線頭攔住機器工作。到那時,工頭去修機器,一眼就能發現毛病,說不定廠子就會認為工頭的用處,留下他來。
餘溫想的太多了,會修機器的人在工廠到處都是,根本輪不到男人上場,一個值班的青年就三下五除二的把機器修好了。餘溫站在門外,看到主管拍着青年人的肩膀說好好幹的時候,腸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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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男人從人群中退出來,神色黯淡,他手裡的扳手和工具無處安放,藏在袖子裡走回了宿舍,餘溫将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吐了兩口氣,試圖将心中的愧疚一吐而盡。
餘溫走向保安室,楊帆蜷縮在角落的床上睡覺,他的胳膊和背部完全是黑白兩個世界。站在門外值班的老保安,臉已經全部被曬黑了,回頭和餘溫說話的時候,餘溫看着看着這張臉,心裡想起楊帆的白俊的臉,心裡一直拒絕。
餘溫打飯回到宿舍,中午的太陽正是最烈的時候,照得睜不開眼,楊帆正站在門口的亭子裡值班,顧不上吃飯。餘溫的打來兩頓飯,楊帆的那一份飯菜下面依舊壓着肉,打菜窗口的小姑娘再一次問道,楊帆去哪裡了?
餘溫心想,這個小姑娘不出門嗎,她隻要出門,就會在保安室看到楊帆,到那時不就知道了嗎?又回頭一想,她要是知道楊帆在保安室後,不也就知道了自己打着楊帆的名義騙飯吃的事實,看來還是不知道的好。
餘溫躺在床上睡覺,熱的根本讓人睡不着,但也沒有辦法,晚上還要值班,睡不着覺那有力氣幹活,隻好強迫自己睡下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沒有波瀾,沒有起伏,有的隻是安定,餓不着,淋不着,有飯吃有地方住的安定,這種安定再次将男人離開時帶來的好好學習的激勵沖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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