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些人不比姜越,到底是不會來的。其實裴鈞原也不會來,因為他和蔡家、唐家都一樣知道,弄權者在清流集聚的酒宴上無論如何都是尴尬的,回避這尴尬才是最聰明的做法。可姜越呢?姜越為了個學生,竟可以不介懷朝中名聲之别、黨争之分和身份之差,特地從京外趕來張府賀喜,甚至還能為此給分屬不同陣營的張嶺也備下見面禮,周全地換了華服體面趕來,這絕不是朝中哪一個被張嶺疏遠的權臣能做到的——哪怕他們的學生也是張嶺的兒子。試想今日若是裴鈞不來,姜越便會獨自一人坐在這張分給位高權重之臣的空桌上,面對着一桌無人享用的酒菜,還須得等過一時半會兒才好離席,而在這一時半會兒中,他又要承受周圍時不時投來的、一如審視異類般尖銳排斥的目光,在那個時候,就算是這府中唯一一個與他有關的張三,也是沒有辦法幫他一分一毫的。可姜越還是來了。以姜越的心智,裴鈞不信他從未設想過這些尴尬,可即使是知道會叫自己難堪,他卻依然選擇了達成他學生希望他移玉赴宴的願望,故而便快馬趕回、匆忙換衣、體面而來、奉上厚禮……“哎哎,”裴鈞一手支着下巴靠在桌沿,一手忽而撞了撞姜越小臂,“你方才同張三說什麼了?他那冰人居然也會哭?”“……别胡說,他沒哭。”姜越把被他撞過的手臂收回一些,瞥他一眼,“我隻是把我父皇當年賞賜的玉佩給他了,說今後見玉,便當是我與他同在,讓他堅毅心智,不要因為順從他父親,就太過折損自己。”裴鈞聽了,恍然大悟:“那難怪他要紅了眼睛。”轉而回頭對姜越笑起來:“要是當年我在張家的時候,也有人給我這麼塊兒玉,那我大概要抱着人大腿叫恩公了。”姜越看向他彎月似的眉眼,一時覺着他不正經,可細想此言又不似玩笑,不免疑惑:“你當年與張嶺,難道……”“不錯。”裴鈞坦然地點頭,悠悠道,“若是我十九歲沒跑出張府,那今日的張三,就會是當年的我。”姜越啞然片刻,低聲歎道:“張府究竟是何種所在……”“張府?”裴鈞滄然笑了笑,一時想着回答姜越此問,不禁回憶起些許往事,突然地問了句:“姜越,其實張三會笑的——就是真正開懷的那種笑,你見過沒有?”姜越微微擡起眉梢,搖了搖頭。“想你也沒見過。”裴鈞臉上似有些得色,唇角勾起個笑來,“我十年前倒見過一次……但也就那一次。那時張三是十三歲多吧,我也還小,沒十八,剛從曹鸾那兒得來份兒西洋春宮,特新鮮,便成日帶在身邊兒看。那春宮畫得是活靈活現、有鼻子有眼兒,不止有形态,還有故事呢,講的是——”“行了。”姜越及時打斷他污言穢語,“這和張三有什麼關系?”裴鈞本就是拿話逗他的,被他打斷也實屬意料中,便不急不惱地繼續說:“自然有關系。”“那時候他大哥張和剛從外邊兒講學回來,成日和他老爹一齊指教我‘唯法是尊’,張三便也跟在旁邊兒聽教。可張三姓張,他能忍下來,我可忍不了,後來想搗蛋,就把那春宮塞在他大哥講學的書裡,翌日一早他爹再來指教學問的時候,随手撿着那玩意兒一翻開——嚯,當場臉都綠了,還當是張和孤身在外、獨木難支,這才拿了春宮自渎解悶兒,還把那污穢玩意兒帶來家裡。于是乎,張嶺逮着張和就是一頓臭罵,罵得張和那神仙似的人物也紅頭赤臉地叫‘冤枉’,頭發都抓亂了,那場面真真是太好笑了。”他說到這兒,頗解氣地一拍手,“當時我拉了張三,我倆就貓在窗外躲着聽,我是在拍腿大笑不假,可我還真沒想到——張三居然也樂了,竟小小地笑了一聲。”姜越聽完這往事,幽然一歎:“大約是因他從沒見過他大哥狼狽,這還是第一次覺出他大哥也有絲人味兒罷。”“可是呢,”裴鈞峰回路轉,接着方才的話就繼續道,“你知道接下來出了什麼事兒麼?”他臉上的笑漸漸收起一些,語氣也沉靜下來,“後來張嶺自然也醒悟他兒子不是好色之徒,放眼他張府上下,唯獨可能好色的,大約隻有我這姓裴的,于是他就問張三,春宮是不是我帶進來放進張和書裡的。張三不敢撒謊,當然乖乖說了是。這不奇怪,我也不怪他。那晚上我挨了十戒尺,沒吃晚飯在後院兒祠堂前跪了三個時辰,還覺得氣了張嶺、張和一通,這也叫劃算了,豈知……這事兒雖不是張三做的,和他也沒關系,他甚還招認了是我犯下,可最後,他還是被他爹罰來和我同跪,手心兒也挨了五下闆子,翌日還罰抄了一整遍家訓,從那之後,我再有作弄張和的時候,或再有招惹張嶺的時候,愈加好笑的場面也曾有過,可張三卻都不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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