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刑部大牢,他遠遠就見裴妍号舍中多了些許顔色,待走近一看,隻見原本冷寂的牢中,石床上的幹草早已不見,此時正有個緞面兒枕頭放在雪綢被衾上,其下鋪着軟氈作墊,床頭擱了個白毛手焐,看起來是樣樣都軟暖。石床腳下擺着個嶄新銅盆,裡頭個個精炭正幽幽燃紅散發熱氣,卻并不冒什麼黑煙,一旁多出的桌上也列着七八盤兒熱氣騰騰的珍馐美馔,與之相比,裴鈞隻覺自己手中的紅木食盒都顯出份兒寒碜,不禁半氣半笑道:“這個梅林玉,還是來了。”裴妍歎氣看着一牢房的東西,點了頭,少時垂眼道:“他剛走。多時候不見了,他還是這麼個熱絡性子。”裴鈞原本沒想接這句,隻當先在桌邊坐下了,可一見這桌子鮮味菜色都是他愛吃的,也更樣樣都是裴妍愛吃的,不免還是說了句:“梅六一直是個有心人,我從前就說——”“别說了,我吃就是。”裴妍淡淡打斷他,起身過來斂衣坐下,伸出玉白的右手來:“給我筷子。”裴鈞乖乖把瓷碟裡的筷子遞在她手裡,于是姐弟倆便開始吃飯。下箸前,二人忽而相視一眼,片刻,又雙雙低頭看菜。他們已有十年不曾同桌而食了,豈知這再度相聚,竟是在刑部大牢裡。裴鈞思及此處,再看裴妍,眼見親姐頰瘦而神損,已非昔日嬌容少女,一時便隻覺歲月在彼此間割下道深塹,心中漸感酸澀難言。他擡手給裴妍夾了簇青菜,看她扒飯時露出的手腕上淤青雖淺,可依舊還在,想了想,端着碗低聲問了句:“裴妍,你當年到底為何嫁給姜汐?”裴妍未覺有異,嚼着飯,隻神色平平看他一眼,“那你當年又為何要做官?”這問叫裴鈞喉頭一噎,一時盯着她沒說出話。裴妍戳齊了筷子,看他一眼,舉箸也給他夾了根排骨,漠然道:“男人出仕、女子嫁人,難道不都一個樣?有什麼可問的?從小就教你吃飯少說話,還真是教不會你。”“我也是順事兒才想到的,你不樂意提就算了。”裴鈞低頭咬了肉咽下,看她一會兒道:“瑞王府裡的祭奠昨兒就擺上了,我晚些就要帶煊兒去,吃完就走,不會多煩你。”于是二人就着禮事說了會兒,到裴鈞臨走前,裴妍囑咐一二,又讓他把梅林玉留下的好東西都拿走。裴鈞卻道:“你留着用罷,這也省得董叔再跑一趟了,我一會兒回家就叫他歇着。”他出來與崔宇打過招呼就回了府,給姜煊找了身素麻白衣換上,舅甥二人就乘轎到了瑞王府裡。進去的時候,他一路都往前來吊唁的公侯皇親裡打望,卻還是沒有見到姜越,于是待簽完了禮部行喪的單子,把姜煊安置在主堂守上靈了,他便退到前廳廊下,隻想坐着歇會兒。時日入春了,京中已漸暖起來,瑞王府中四處草木錯落,葉子已然拔出絲絲新芽,可枝頭上卻還一朵花都沒有。裴鈞坐在暖陽下靜靜看了會兒,忽聽王府下人來告,說是方明珏被人從戶部請來過賬了,便又起身前去對付公事。待二人忙完瑣碎回到廊下坐了,方明珏便拿了一沓紙錢在裴鈞身邊兒數,說這死生事大,他這凡人還是得全個禮數才是,香蠟錢紙燒點兒算點兒,隻望冤魂莫擾,留他個清淨。可裴鈞這冤魂附身的人卻忽然搭手把他摟住了,将下巴擱在他肩上就是一通蹭,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問:“小明珏兒,你說這春花兒怎麼還不開啊。”他這見人就拍肩摟腰的行徑是從小沒變過,方明珏早習慣了,便隻一邊理着紙錢,一邊由着他像狗似地趴在背上,隻不疾不徐道:“時候沒到呢,你急什麼呀?”“我急什麼……”裴鈞忽起一聲長歎,晃頭在他背脊撞了下腦門兒,勒過他脖子就湊他耳邊嘀咕:“我覺着我魔怔了。”方明珏瞪眼回頭湊近他鼻尖兒,同他認真對眼兒問:“怎麼?你被瑞王爺附魂兒啦?”說着還老實點頭品評道:“哎,我看着像,這傷春悲秋的,怕真是鬼上身了。”“你才鬼上身!”裴鈞氣得發笑,放開手就要打在他後腦勺上。這引方明珏再忍不住笑了,一時嘻嘻哈哈胡亂揮着滿手紙錢作擋,終還是被裴鈞夾在肋下揉腦袋。因在喪中,二人雖低聲玩鬧不敢張揚,可這親厚景狀,卻同過去在學監裡是一模一樣的。然就在這時,裴鈞與他打完鬧完了一擡頭,卻不禁愣了。隻見瑞王府前院兒的影壁邊上,正遙遙站着個人。這人穿一身青花兒緞面的親王蟒袍,由鑲珠玉帶束起窄腰,披了薄羽白氅的寬肩已被金黃的日頭曬出層暖色來,像是已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了,此時正目色清淡地,靜靜看着前院兒廊上與方明珏摟作一團的裴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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