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中緣由,師父倒不知曉。”
“撒謊。當年她幹的好事,她自己心裡清楚。”言及此,不言師太話鋒陡轉,問道,“你的身世涉及重明觀的聲譽,也算一大禁忌了,黃玉笙瞞了這許多年,如何又決心要告訴你?她這人行事,向來都有所圖謀的。莫非她想借此要挾玉衡?”
顧乘風道:“山中機要,晚輩實在無可奉告。”
不言師太笑道:“我現下又不是重明觀的人,也不稀罕知道這些。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你生母是誰,當年的諸多細節,我也有必要讓你知曉了。我不知黃玉笙跟你說了多少謊話,總之我說與你的,半句虛言也無。信或不信,隻随你的便了。”言畢,不言師太長歎一聲,繼續說,“你道行尚淺,還不知人心險惡,其實仙道中人雖都恩承三清,卻往往各有心思。便是同門姊妹,也不盡然是力往一處使的。當年長白山上,我們這些四代弟子明面上算得和睦,私下裡早分出兩派來了。仙門弟子禀賦有異,免不了妒忌,你母親和我們夏侯姊妹仙根卓絕,受人排擠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不過好在你母親生來便有大将之才,又不像我們姊妹倆笨嘴笨舌,那些個不安分的倒服你母親,多少年來隻針對我們姊妹二人,并未攪起什麼風浪來。當年你母親有了身孕,最先知情的是我們姊妹二人,此事若傳揚出去,你母親來日接任掌門無望且不提,更有逐出師門之險。所以當下,我便提議她以血魄攻心之法,化去胎氣。”
說到這裡,不言師太略有些局促,轉身避開顧乘風的目光,道:“當日我有此建議你也莫要怨我。師姐若肯聽我的,犧牲了你,自然可以保全她自己。你也是修道之人,該知道修行不易。師姐是為仙界出戰才受此一劫,原是受害之人,卻要獨自承擔後果,不為仙界所容,試問天底下,為何要有這等道理?我叫你母親保全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與你母親雖非血親,卻情比手足,自然要以她的利益為重。你說我這是自私自利也好,殘忍無情也罷,現下便是當着你的面,我也不覺得當日我這提議有半分過錯。”
“既如此,我母親為何……”
“師姐為人良善寬仁,便是看到妖精魔怪身陷困窘尚為之動容,每每出手相救,何況你是她骨血,她又怎麼忍心斷送你的性命?”不言師太歎道,“她既選擇保你,後面的事便由不得她了。師父得知她有了身孕,也是斟酌再三,才将她關在孤鹜峰,并對外宣稱師姐傷情反複,以此封鎖消息。那時候,除了你師祖華清師太、我和我妹妹以外,隻有黃玉笙和許燕飛知道此事。師父的态度是,既然事已至此,又非師姐自己的過錯,不如将錯就錯。若你生父是玉衡,這倒容易,本來天樞道長也是個老好人,隻要我師父同意二派結親,想來他也不必擔心壞了規矩。若你生父是霄明上君,也不怕丁賢梓從中阻撓。畢竟他自己當年犯下大錯,緻使我師伯沃若雲仙形神俱滅,他自己卻受苦玄真人袒護,做了昆侖山的主人。再說霄明上君已死,你若是丁賢梓的骨血,他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不會阻撓二派結親。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母親卻聽信黃玉笙,犯了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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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乘風追問道:“此事與我師父究竟有何關系?”
“黃玉笙是個争強好勝之人。可惜她仙資不足,仙緣也算不得出類拔萃,空有大志罷了。不過她這人偏長于巴結師長,又極擅收買人心,所以其時重明觀上下,繼任掌門的人選,除你母親和我,便是她了。你想啊,那次星劫,雖算不得大災之相,我們重明觀好歹也是仙界正宗,派遣四代弟子出征,總該挑些像樣的才對。我和我妹妹仙根卓絕,雖因道行不及你母親,法力略有所遜,修為之精,絕非黃玉笙和許燕飛可比。也不知黃玉笙在師父面前說了些什麼話,師父便遣了她跟随杜師叔和你母親下山鎮魔。黃玉笙的心思我怎會不知?說到底,鎮魔是假,為自己平添資曆是真。後來師姐出了事,她自然按捺不住,也自然要尋思着利用此事徹底擊垮師姐。師父偏巧又信任她,将籌謀打算與她和盤托出,她便在師姐跟前胡說八道一番,待師父問及師姐被困魔瘴那幾日的種種情形,師姐隻道她中毒太深,所有細節都記不清楚,腹中孩兒生父是誰自然也無可告之了。”
不言師太眼眶通紅,看了一眼顧乘風,繼續說:“其實你母親早告訴我,你生父正是玉衡道長。當時丁莫一中毒最深,後來又受了重傷,以緻魂魄不全,而玉衡和師姐中毒稍淺,卻因毒瘴入腦,亂了心智,這才情欲大發,終釀惡果。其時種種細節,師姐不願提及,不過那人魔的法門素以淫邪着稱,想來玉衡道長對師姐所做之事,恐怕不是難以啟齒這麼簡單的。”
“那麼霄明上君之死,竟與玉衡道長無關了?”
“我也曾懷疑,丁莫一的死跟玉衡有關。人魔那迷陣的确可以傷人魂魄,不過據白澤觀的說法,丁莫一頭上的傷乃以石子貫穿後腦所緻,而且按傷情推斷,應該是他和師姐入瘴以後才出現的。你母親隻說,興許是她迷糊之下誤傷了丁莫一,總之丁莫一至死都神志不清,是否當真為你母親所傷,竟難于厘清了。不過師姐不願提及此事,我也不便多問。想起來,丁賢梓一直因丁莫一之死憎恨重明、玄鶴二派,也不無道理了。”不言師太又将那綠玉簪舉在眼前,說,“總之師姐和玉衡在那魔瘴之中颠鸾倒鳳,我以為,既不是師姐的錯,也怪不得玉衡道長。一切都是天命所歸,師姐命中注定此劫,怕是避無可避的。我們仙界也并非不講人情,其實古往今來,仙門之中男女暗生情愫者不計其數,雖有慘淡收場的,也不乏善終之人。隻是師姐和玉衡,他們二人此前又非有情人,卻做了穢亂不堪之事,比之當年沃若雲仙和丁賢梓,竟糟糕百倍不止。黃玉笙也是抓準了這一點,非但不幫師姐想法子,反在她跟前添油加醋。我雖不知黃玉笙具體說了些什麼,隻從師姐态度的轉變,也是可想而知的。師姐先前還說,她願嫁與玉衡道長,便是下山做個凡人,但能保你平安也無所謂了。轉頭卻在師父面前三緘其口,否認玉衡是你生父。這期間,隻有黃玉笙探過你母親,若非她從中作梗,你母親怎會如此轉變?當晚我偷偷飛去孤鹜峰,向你母親求證此事,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黃玉笙在你母親跟前又說起沃若雲仙與丁賢梓的舊事,又說此事當真張揚出去,縱然師父護得住你母親,卻護不住你。其實黃玉笙說來說去,無非是在告訴師姐,你是她與玉衡道長數日淫亂所育,就算師父對師姐網開一面,玄鶴宮那邊,也未必肯按師父的想法行事,萬一師姐懷孕一事傳揚出去,玉衡卻不承認,到時候便不好收場。”
“據我所知,世上有三件仙門法寶可辨血親,一件是鸠尤神劍,一件是十方晷,一件是麒麟珪。自聶于飛為八面冥靈咒所禁,封于天山玉竹峰,鸠尤神劍便不知去向,十方晷其時也未現世,可麒麟珪一直是天樞道長的法器,隻要以麒麟珪試血,真相便可大白。我父親當真是玉衡道長,也不怕他不認了。”
不言師太冷笑道:“你都想得到,我又怎會想不到呐?我在碧洗池下苦勸師姐,她思前想後,才将這枚發簪交給我,托我前去丹霞山,一探玉衡口風。若玉衡甘願放棄修行,認她腹中麟兒,她便依師父的計劃行事;若玉衡不承認,又或者猶豫再三,她隻當孩子沒有父親,來日她被逐出山門,亦無怨言。”
“玉衡道長沒有承認?”
不言師太搖頭道:“丹霞七傑之中,蔣善之最得仙衆贊賞,素有君子之名。我原以為,他自己犯下大錯,縱非有意為之,總該有些擔當才是,未曾想,他竟是個縮頭烏龜。我問他這發簪可是他的,他隻反問,你如何得到這枚簪子。我說,這發簪是我師姐交給我的,他便吞吞吐吐,閃爍其辭,總之對那幾日所作所為矢口否認。我好說歹說,他終究不為所動,我便知道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索性罵他連丁賢梓都不如。當年丁賢梓雖也害死了沃若雲仙,好歹認了親骨肉,就算他對沃若雲仙是虛情假意,總歸敢作敢當。我罵玉衡,他倒不辯解,隻冷冷說了句:當時魔瘴之中可不止我一個男人。他說出這句話來,我便死了心,在那一刻,我也突然理解了師姐,如此這般自私自利的男子,換作我,也不願嫁與他的。可是我還不甘心,又說,待師姐誕下孩兒,自然有法子驗明你跟丁莫一,誰是生父。他也不慌,隻道,莫要忘了,麒麟珪的主人是我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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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及此,不言師太回身,盯着顧乘風暗幽幽的臉,說:“玉衡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猜到,我帶着發簪去找他,已經相當被動了。若師姐不計後果要将真相公之于衆,大可不必讓我前來探他口風。既然我們重明觀這邊按而不動,他一口咬定師姐腹中孩兒不是他的種,師姐絕不會輕易說出真相。退一萬步說,就算此事鬧開,隻要他自己不承認,天樞道長自然有辦法幫他作假,屆時兩頭都不是孩子生父,便叫師姐坐實了淫婦之名。欸,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過去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哪知揭了底,竟是個無恥小人。”
顧乘風聽得四肢發冷,倒不是因為他全然相信了不言師太所言,隻是有感于人心難測。一樣的故事從不同人嘴裡說出來竟迥異如斯,恐怕事情真相如何,外人是無從知曉的。
不言師太語畢,将手中發簪遞向顧乘風。顧乘風接過發簪,正要言語,不言師太又道:“其實有關你的身世,我從沒打算告訴你。本來華清師太早有口谕,你母親珠胎暗結實乃奇恥大辱,她為了保全重明觀聲譽,不得已才冰封你母親于碧洗池下,又将孤鹜峰設為本門禁區。有關你母親的秘密隻有我、我妹妹、黃玉笙和許燕飛知曉,姚師叔當時且不知情,正是師父擔心此事外洩。我雖脫離了重明觀,卻不敢敗壞師門,若不是你已知曉其中曲折,我是不會說的。”
“我竟不解,師太如何肯定我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
“上回我從你蘇師妹口中得知,黃玉笙差你去玄鶴宮找玉衡議事,又說事關重大,我便心生疑惑了。按理說,玉衡雖仙資出衆,在丹霞七傑之中卻不算說得上話的人物,黃玉笙能有什麼要事非叫你去尋他?思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黃玉笙是想為你母親解咒,以布神霄和合陣。既如此,你必然已經知道我師姐北落仙姑正是你生母了。”
顧乘風道:“師太看得好生透徹。連我師父的意圖都猜得分毫不差。”
“再過兩年就是百年之期,仙界又将鬥法以決正宗,也難怪她着急了。”不言師太讪笑道,“你這師父心胸狹隘,當年容不下我們夏侯姊妹,現下竟顧不上當年師父的叮囑,無非因為重明觀近三百年來一直是仙家正宗,她擔心這正宗之名在她手上旁落他山,丢不起這個臉罷了。當年你母親犯事,她挖空心思排擠我和我妹妹,又靠着手腕登上掌門之位,若不幹出一番實績來,如何對得起師父,又如何對得起她自己?世人隻贊大志之人,然而有些人志向大則大矣,卻無才無能,偏巧她又不自知。我本有心等着看她笑話,隻是轉頭一想,重明觀到底于我有恩,我又不願眼睜睜看着重明觀毀在她手上,所以……”
不言師太欲言又止,顧乘風道:“師太有話直說。”
“黃玉笙要保重明觀正宗之名我自然理解,我隻是擔心她一心争這虛名,卻将腦筋用錯了地方,到頭來,叫魔界得了便宜,這便因小失大了。”
“師太的意思是,若我們仙家三派為了正宗之名互為敵對,會削弱仙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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