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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第1頁)

“這虎斑雪蟾因生于鳳鳴谷,所以天性兇猛,奇毒無比。凡人莫說叫活蟾咬上一口,單是觸及它的肌膚,便有性命之憂。仙家三派,隻有我們玄鶴宮的蒼南咒中,有專破其毒性的法門,配合五絕冰蒺,可煉冰蒺雪蟾珠。隻可惜冰蒺雪蟾珠需以真元催動,化入奇經八脈,大司馬道行太淺,不可服用。所以我們玄鶴宮才決定将這雪蟾獻與大司馬,大司馬練功之時将它吸入任督二脈,奇效自現。”

“你說這虎斑雪蟾奇毒無比,我方才觸過,莫非也中了毒?”

站在一旁的翁紹澤笑問:“大司馬可留意這虎斑雪蟾頭頂那突出的白瘤?雪蟾活時,通體虎斑花紋,死後半個時辰,頭頂才會變白。隻要頭頂變白,它周身的劇毒便自行化解了。”

天權道長接着說:“沒錯。這虎斑雪蟾一旦死去,便成了仙家聖品。它雖不可延年益壽,也不可增進修為,偏有滋養經脈之效,對我們修行之人,最是大補。對凡夫俗子,也有固本培元之功。”

翁紹澤補了一句:“大司馬雖有慈靈泉水,然而那泉水再神通,并不能解大司馬仙根之患。唯有我們玄鶴宮這幾隻虎斑雪蟾,可助大司馬穩固經脈,以彌仙根之不足。”

至賢大司馬方才眉開眼笑,翁紹澤一番話,朝他臉上潑了一瓢冰。十二位藩王和數十郡縣官員無不面面相觑,都從至賢大司馬臉上看到了愠色。天權道長也知道弟子說錯了話,忙笑道:“大司馬無須擔心仙根之患,依我看,大司馬雙目炯炯,紅光滿面,仙根還穩當得很。”

賓客齊了,宴席也備好了,神秀殿内三百餘人這便湧往神秀殿側廳用膳。東廳容一百餘人,有大司馬一家子、天權道長及翁紹澤、十二位藩王及眷屬,其餘二百多人則在西廳用膳。大司馬一家子同十二位藩王共坐在長長一張桌邊。至賢大司馬坐在北端,兩名宦官為他奉菜,一名宦官試毒,兩名侍女斟酒。餘下諸人坐在長桌兩側,每人配一位奉菜的宦官、一位斟酒的侍女。藩王家眷則分三撥,圍在另三張長方桌邊。馔品一樣樣擺上來,共三十六道,分十八道肴俎、九道珍蔌、九道果脯。

西廳酒品都是上好的稻米酒,甘甜怡人,東廳酒品除稻米酒,還有葡萄美酒。至賢大司馬和他兩位公子隻飲葡萄美酒,且各有一盞犀角酒樽,至賢大司馬所用的是麒麟樽,兩位公子用辟邪樽。天權道長及弟子不可飲酒,一些俗修的仙門中人也不喜酒品,至賢大司馬想得周到,專門備了青梅茶,供這些人飲用。

午飯吃到一半,殿外忽然有人通傳:“聖旨到!”東西兩廳的人紛紛放下餐具,挨個走到殿外,站成好幾排,恭候由上尹城送來的聖旨。傳旨的是個頭發花白的三品宦官,攜着聖旨,由兩位大司馬的家臣領着,大步流星地走過廣場,上了階梯,打開聖旨。

衆人皆跪,那宦官便扯開喉嚨,誦道:“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太後足疾又作,朕不便離宮為卿賀壽。大司馬一門世受國恩,恪忠盡職,實國之肱骨,邦之棟梁。想我西梁建業之初筚路藍縷、曾為北魏、南淮所欺,幸廣成大司馬雄才大略,佐君除佞,經綸大展,方得兩百餘年盛世。反觀北魏之衰,南淮之糜,殷鑒昭然。為嘉愛卿家門世勳,朕特賜良田千畝,錦帛萬匹。奉被。诏書如右,符到奉行。丁醜年三月十八日下。”至賢大司馬接過聖旨,那傳旨宦官笑道:“皇上對大司馬可是一片厚愛啊。”

至賢大司馬道:“我們身為臣子,為皇上太後分憂,是我們的本分。皇上如此厚待,本司馬日後自當鞠躬盡瘁。太後足疾複發,皇上隻管盡孝,大小事務有我在,皇上是不必操心的。”言畢,他将傳旨宦官請進東廳,用完午膳,這便把衆人引入後花園去了。

後花園有兩座又大又高的閣樓,一座閣樓是浴池,一座閣樓專供歌舞欣賞。衆人落座,絲竹再起,十八位舞姬便由閣樓外飛袖而入。她們身材樣貌如一,着繞衿裙,黑地紅章,舞态妖娆多姿,面頰上的胭脂清香四溢。各人座次同他們在神秀殿内并無分别,隻是給傳旨宦官多添了一座,安排在晉王身側。除了大司馬一家子以外,照例是前三排才有案幾。案幾上酒飲也好,水果也罷,比宮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怪不得那傳旨宦官連贊“大司馬府上的蜜瓜才有這等滋味”。

兩支舞跳罷,舞姬退出去,又來了一位歌姬,身後随了八個舞姬,各提一把短劍。歌姬稍矮,頂着紗笠,舞姬高她小半個頭,全戴着面具。九人剛上場,顧乘風便察出異響,擡頭看看,湊到付晚香耳邊道:“屋頂上有人。”

能藏匿許久才叫顧乘風發現,足見屋頂上的人很有些法力。而且顧乘風能有所察覺,天權道長及翁紹澤也必然察覺到了。歌姬唱着“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舞姬分作兩列,四人持劍舞到歌姬身前,四人則留在歌姬身後。當那歌姬唱到“隰有苌楚,猗傩其實”,在她身前舞劍的四人忽然劍鋒齊轉,朝至賢大司馬飛蹿而來。晉王大呼“刺客刺客”,話音未落,隻見五道輝光從閣樓頂棚探下,全奔着至賢大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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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賢大司馬并不動彈,犀角杯舉在唇邊,神色怡然,似乎置身事外。晉王和靈王同行的家将化作赤影,撲向至賢大司馬,與至賢大司馬的貼身家将一道,以肉身煉化金盾,擋住四位舞姬的劍氣。天權道長向師侄使去眼色,翁紹澤随即運氣,右手一揮,便将一股罡氣掃向從天而降的五人。翁紹澤這股罡氣威力了得,對付那四位舞姬是綽綽有餘的,卻不料那伏在屋頂的五人中間,偏有一人修為頗深,竟将那罡氣擋住,又回敬了翁紹澤一股掌氣。翁紹澤一時不忿,将真元化入雙腕陽池穴,左手行劍指訣,右手行三山指訣,彈出兩束真元,在遠端結為冰鐘,将那五人罩住。

閣樓中餘衆四散之際,兩隊共十二名錦衣家将湧進來,各執一把弓,将銀箭搭在弦上,對準四名舞姬。那四名舞姬見狀,各飛蹿成影,眨眼功夫将那十二名家将的銀箭折去箭頭。與此同時,懸在房梁下的冰鐘自大門飛出閣樓,削去門框一角纖巧繁複的雕花,掠過一座假山,飛向湖面。隻聽一聲巨響,那冰鐘四分五裂,先前困在當中的五人現出真身,各自點水騰空,返至岸邊。

翁紹澤早候着他們,更有三位道行尚可的俗修者從旁相助。那五人剛站穩腳跟,雙方便各顯神通。顧乘風抓着付晚香的手,随散在閣樓外觀戰的衆人看這雙方鬥法。那五名刺客有高有矮,從身形看有男有女,卻統一黑衣蒙面,單露雙眼雙手。他們所使的法門各有不同,獨獨為首者所使法門竟像極了葉氏父子與付晚香,脈息是白澤觀一派的,路數類似白澤觀法門,卻多少有些不同。

顧乘風盯着那人,悄聲問付晚香:“你看那人的法門,與你的法門竟如出一轍。”

付晚香道:“莫非他們是白澤觀弟子?”

顧乘風笑道:“那五人,三個是玄鶴宮法門,一個是我們重明觀法門,獨此一人,所用法門路數雜而不亂,是以白澤觀法門為基礎加以變化的。依我看,他該師承你父親。”

二人說話的當口,殿内十二位家将已把四名舞姬包圍起來。餘下四名舞姬和那歌姬則被後入閣樓的幾名家将反剪雙臂,縛在一旁了。那十二位家将雖道行不濟,卻各有兩道玄鶴宮的符箓,一道冰火神雷符,一道坎離雙花符。

冰火神雷符在玄鶴宮四大符箓中僅次于乾天九死符,然而單論法力攻勢,卻是玄鶴宮一衆符箓中最拔尖的。那四名舞姬雖有數十年道行,在冰火神雷符面前,占不到半點便宜,唯有合純陰罡氣強行抵抗,才未叫冰火神雷符傷到肉身。可是久拖下去,罡氣總有竭盡的時候,若無外援,十二位家将隻需把坎離雙花符運于銀箭之上,射中四人雲門穴,封其真元,她們也隻得束手就擒。至賢大司馬到底見過世面,起身繞過案幾,仍端着他的犀角杯,抿嘴展眉,露出饒有興緻的表情。

傳旨宦官方才在一旁吓得半死,此刻回過神來,問至賢大司馬:“這些刺客究竟是何人?”

至賢大司馬笑道:“公公莫急。不管是什麼人,總歸逃不出我這司馬府。”

殿外鬥法不過一刻鐘,由岸邊鬥到湖心,由水上鬥至小島,明面上各有長短,實際上勝負已決。雙方所以僵持着,無非那行刺的五人同心協力,藏着破綻,勉強支撐罷了。可是這勉強的支撐,并不能緩解五人真元之虧、罡氣之散,一人沉不住氣,則五人俱敗。這一點,顧乘風看得出來,翁紹澤也看得出來。翁紹澤所以遲遲不出法器,也是看準了五人修為平平,若他們知難而退,倒免了些是非。不曾想這五人竟如此愚鈍,不肯領他人情,非要以卵擊石。不過如此一來,翁紹澤倒少了顧慮。總之拖下去,那五人迷途知返更好,當真要一條死路走到黑,那也是他們咎由自取,與人無尤。

又鬥了一刻鐘的法,那五人終于敗下陣,叫幾位俗修者封了大穴,帶進閣樓來。而閣樓内,與大司馬家臣鬥法的四位歌姬早被符箓禁制了法力,跪在至賢大司馬案幾邊了。歌姬的面具一一摘下,司馬府管事即刻沖過來,撲通一聲跪在至賢大司馬跟前,哭道:“大司馬,這批舞姬是老奴兩個月前從嶽王府挑來的,一共二十四人。可老奴從未見過這四人呐!”

晉王道:“既然舞姬是從嶽王府挑來的,嶽王總該給個交待才好。”

嶽王夫人不等至賢大司馬發問,道:“大司馬,王府裡歌舞姬來來去去的,我心裡自然有數。這四人确非我府上舞姬。若早知今日有人膽敢冒充舞姬,行刺大司馬,我們嶽王府親自派人将舞姬送來饒城倒好了。”

至賢大司馬并不言語,隻打了個手勢,家将們便将方才舞劍的另四人和那位歌姬的面具揭下。嶽王夫人細細端詳那五人,對至賢大司馬說:“這五人确是我府上歌舞姬。”

至賢大司馬彎腰,放下犀角杯,踱到五個黑衣蒙面的刺客跟前。他雙手背于身後,步子輕巧,嘴角邊漾着微笑,從左至右走了四步,又從右至左走了四步。嶽王額頭沁汗,與夫人對了一眼,再看不遠處跪在地上的管事。他因過于肥胖,将衣裳後擺撐得異常飽滿,此刻跪着,身子前傾,那屁股又圓又寬,乍看去,像極了孝子賢孫耐心堆填的土饅頭。至賢大司馬突然立定了,杵在最左邊的黑衣蒙面刺客面前,稍彎腰,拿指尖抹開蒙面的黑布。随即,他又踱到第二個刺客跟前,相同的動作重複一遍,如此這般重複着,直到五個刺客的臉全清清楚楚展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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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晚香眼尖,一下子便認出右起第二人是父親付千鈞最小的弟子孫笛。她攥緊衣袖,身子一顫,顧乘風問她:“怎麼了?”

付晚香未開口,靈王大聲嚷道:“這不是國師的弟子,人稱鬥月星君的孫笛嗎?”

傳旨宦官一聽,上前幾步,确認那刺客是孫笛,錯愕不已,對至賢大司馬說:“大司馬,此事實在蹊跷。國師乃皇家心腹重臣。這孫笛雖拜在國師門下,我想,此次行刺大司馬斷不是國師的主意,否則……”

至賢大司馬哈哈大笑,道:“我們鐘家三代承皇家恩澤,皇上太後絕不會加害于我。”他向貼身家将使了個眼色,那家将心領神會,聚真元于雙腕陽池穴,再行五品蓮花印。隻見紅光數十道自他五指射出,四散開來,封了九個刺客脖頸部的天突、天鼎、廉泉穴,使他們不得言語。至賢大司馬接着說:“這些刺客定是受了北魏細作的唆使,才如此膽大妄為,行刺本人。”

晉王道:“大司馬言之有理。國師對皇上太後忠心耿耿,豈會縱容弟子,行刺大司馬?想那北魏人奸詐狡猾,這招離間計騙得了别人,又怎能蒙蔽大司馬?”

嶽王道:“如此看來,我也真是糊塗。文琲公主既克死北魏,兩國必有一戰。大司馬百歲壽誕何等大事,我早該想到那些北魏人會有所行動。若多加防範,此事本可避免。”

至賢大司馬笑道:“嶽王莫要自責,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

傳旨宦官松了口氣,歎道:“想不到那北魏惡賊竟如此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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