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鸢以為他冷,然而顧相檀兩手動了動,慢慢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物事拿在手中,細看竟是兩個小小的福袋,上頭一面繡着一個&ldo;壽&rdo;字,一面則繡着鹿銜梅枝的吉祥紋樣。&ldo;七月初七……&rdo;顧相檀徑自呐呐着,&ldo;今兒個是好日子呢……&rdo;趙鸢看着那&ldo;壽&rdo;字未語。顧相檀又道,&ldo;書上有說,這一日是七夕節對不對?&rdo;趙鸢點點頭。&ldo;我以前在京城時沒有瞧過,聽說街上會很熱鬧,還有燈會,你見過嗎?&rdo;趙鸢想了想,&ldo;見過一回。&rdo;&ldo;好玩嗎?&rdo;顧相檀睜大眼睛。趙鸢沒覺得有什麼好玩兒的,也就是中了聊黃草毒的那一年吧,他還在鹿澧城内,趕巧見上了,不過就是人來人往的晃悠而已,那鼎沸的吵鬧聲順着窗縫漏進來,讓趙鸢看不下書,這才擡頭瞧了眼,外頭花燈倒是不少,但于他幾乎無關痛癢。隻是感受着顧相檀此刻投射來的目光,趙鸢頓了下道,&ldo;還行。&rdo;顧相檀抿了抿唇,眼中帶出些豔羨之色來。趙鸢明白,他豔羨的并非是那些風花雪月兒女情長,顧相檀豔羨的是紅塵俗世中的出入無間安閑自在。趙鸢仰頭看着當空明月,緩緩道,&ldo;街上有賣面具的,還有捏糖人兒的。&rdo;&ldo;糖人兒?是什麼?&rdo;顧相檀好奇。&ldo;糖人就是……&rdo;這一晚,趙鸢難得的好耐心,依着顧相檀的心思,說着自己也不感興趣的東西,一樣一樣,仔仔細細,然而說着說着,又莫名覺得也不是那麼沒勁了,那些軟紅十丈,那些花團錦簇,的确比他們寡淡孤寂的生活來得缤紛,又遙遠太多太多……☆、放生夜半,傅雅濂推開院門,瞅見的便是外頭台階上并排而坐的兩個少年,一個仍是危坐如松,背脊挺拔似未出鞘的寶劍。聽得動靜,他緩緩回過頭來,眉目清冷若畫。而另一個少年,則軟軟地伏卧在他的膝上,已是懵懵地睡了過去,借着月色,還可以得見其臉頰上有着未幹的淚痕。傅雅濂搖搖頭,歎了口氣。&ldo;狡黠伶俐,刁鑽古怪。&rdo;若顧相檀隻是裕國公府的公子該有多好,或者哪怕出生在尋常人家,無論是為民為官聰慧如顧相檀都會有其自己的坦坦大道,可是偏生就是最糟糕的那一種,偏生就是最身不由己的那一種。人人欣羨的煌煌祖位,于這樣一個信根飄忽的孱弱孩子來說,卻好像一把重重的枷鎖一般,從一開始就困住了他真正的人生和未來。隻是即便強人所難,傅雅濂卻還是要這麼做,顧家也仍是要這麼做。這是一個黃金鑄成的漂亮牢籠,擋下了顧相檀的自由,卻也擋住了籠外的刀光劍影,他出不去,旁人也同樣進不來。傅雅濂和顧家人的希冀從來不高,活得好的前提,首先該是要活下去。傅雅濂蹲下身,想自趙鸢手裡把顧相檀接過來,趙鸢讓了下,說,&ldo;沉,我來吧。&rdo;傅雅濂一介讀書人,雖天天吃糠咽菜的,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還是抱得動的,而且也不該讓皇世子來動手,隻是趙鸢卻不等傅雅濂說話,小心的托着顧相檀起身,朝屋裡走去。把人弄到床上放下,蘇息和安隐趕忙來給顧相檀蓋上薄被。趙鸢返身打算離開,傅雅濂卻在此時道,&ldo;以後你若上了京,能否替我……看顧他一、二,就算看在他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京中怕是能托付的人,也隻有你了。&rdo;趙鸢腳步一頓,輕道,&ldo;我自會的。&rdo;其後一陣,趙鸢都沒再見到顧相檀,應該是在院裡閉門思過虔心修道。十五日那天,相國寺衆僧解夏出關,又正是盂蘭盆節,于是一場祈福法會辦得是人聲鼎沸。趙鸢從不去湊這些熱鬧,他在院中練了會兒劍,聽得動靜便去打開了門,就見院外一個小少年背着個竹簍正從門前過。&ldo;往哪兒去?&rdo;趙鸢問。顧相檀穿着短衫短褂,下面松垮的靛藍布褲在腳腕處卷了兩道,露出裹着繃帶還未好全的傷處,看着就像個穿了農家裝的小少爺。&ldo;我去行放生禮。&rdo;顧相檀抖了抖竹簍裡的一堆草藥和半框的葡萄。盂蘭盆節,放生、祈福、法會,禱祝平安。&ldo;法會呢?&rdo;顧相檀搖搖頭,&ldo;我不去了,我和師傅說好了。&rdo;趙鸢微微蹙眉,似對這主意不怎麼支持,但顧相檀看看天色,沒空和趙鸢多說了,一邊朝前走一邊回頭道,&ldo;就在五裡外的茅家村,還有不少人同去,傍晚就能回來……我走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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