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華快到中書省的時候,遠遠看見中書省大門口站了一排人。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來啦來啦”!
衆人就鼓起掌來。其中一個人離開隊列,大踏步迎上前來,一邊行禮,一邊說着:“歡迎歡迎!新科狀元來上任,中書省蓬荜生輝呀!大家在這裡等着歡迎你呢”!
光華沒想到,自己能受到如此隆重的歡迎。一時間,心裡覺得蠻爽蠻爽的。就說道:“謝謝謝謝,勞駕您和各位了。光華這邊有禮了。”
那人在前面用手作着引導手勢,邊走邊自我介紹:“我叫袁布凡,首席中書舍人。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大家都特别高興啊”!
說着,已經來到歡迎的隊列面前,袁布凡說了一聲:“快,把楊助理的箱子送進去”!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點的人,已經跨步上前,不容光華客氣,就把箱子搶過去,噔噔噔噔,走了。列隊歡迎的人,紛紛向前,跟光華行禮見面。氣氛雖說不上熱烈,但算得上熱鬧,感覺挺好。
歡迎儀式結束,一行人擁着楊光華來到了政事堂辦公大廳,楊光華瞬間有點衆星捧月的感覺。袁布凡領着楊光華,走到政事堂最中間靠前的位置,就是現在的C位往前一點,拍了一下楊光華的肩膀說:“楊助理,這就是你的位置,就在我後面。根據宰相的安排,你呢,主要是給我做助理”。
楊光華此前專門看過朝廷機構部門和官員任職圖表,從中知道,中書省有四個中書舍人,除了首席舍人袁布凡,主管中書省日常業務,曾肇負責起草皇上诏書等文稿,蔡卞和張商英分别對應朝廷的各個系統和部門。
袁布凡一一給他介紹,每介紹一個,楊光華就滿面帶笑,作揖行禮,嘴裡說着:“您好,請多多關照”。心裡卻在想,自己此刻特象演員在演戲,感覺自己的表情和動作一定非常滑稽可笑。
介紹完了中書舍人,袁布凡又向辦公大廳其他人員高聲介紹說:“各位,楊光華是新科狀元,到我們中書省來工作,這是皇上對我們關愛的體現,給我們增添了新生力量,補充了新鮮血液,壯大了我們的力量。希望大家發揚光榮傳統,大力支持楊光華的工作,團結一緻向前進,讓宰相滿意,讓皇上放心”!
楊光華聽着,感覺這袁布凡口才也不賴!中書省不愧是國家最高決策和辦事機構,彙集了天下精英,自己将在精英群裡鍛煉成長,可真是難得的機遇和條件。
正想着呢,就聽袁布凡說:“楊助理呀,你也給大家說幾句”?
楊光華知道,身處虎群就要做猛虎,鳳凰陣裡不能當草雞。抱拳行禮轉了一圈,說道:“承蒙各位關心擡愛,光華不才,又是新人,各位都是光華的前輩、師長,還望多多關照,多多相助,多多指教,支持幫助光華在工作上快快上道,業務上快快進步,免得拖累大家”。
說罷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廳裡一片掌聲。衆人誰不知楊光華的大名?誰沒看過他寫的天下獨一份報道?誰沒聽過他在狀元賀喜宴上的即興演講?誰不知道當今皇上對他的評價和青睐?
楊光華掃視着那一張張看着自己的臉,一雙雙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佩服和羨慕,歡迎和高興。為此,他覺得自己這職業生涯的開場,還是蠻生動的,也是令人愉快的。當然他還看不到另一面:有的是面上欣賞心裡不服,也有的壓根就不認可,更有的是嫉妒和不平。作為職場新人、官場小白,對這些暗地裡的東西,他還沒有辨識的眼光,也沒有心理準備。
“楊助理,去拜望宰相吧”?袁布凡的問話,把楊光華的思緒拉了回來。
光華知道,宰相不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全國最高行政長官,而且兼着中書省的最高長官中書令。五品以上的官員,到中書省來任職,是必須要先拜見宰相、聽取宰相教導和指令的。于是應道:“哦,好,好呀!我正想問您啥時去拜見宰相呢”。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隔壁的宰相辦公室門外。袁布凡上前問道:“楊光華到了,能進嗎”?
一個身材勻稱、身闆筆挺、穿戴嚴整的中年人輕輕走到袁布凡跟前,跟光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輕聲說道“宰相正忙着,稍等會兒吧。忙完了我叫你們”。
光華不認識宰相的秘書吳衛。所有來見宰相的人,都必須先通過他。不管宰相有沒有時間,能不能見來者,都由他說了算。所以誰要想見宰相,都要先跟他聯系。既然吳衛這樣說了,兩人隻好走進與宰相辦公室一門之隔的秘書辦公室,坐下來候着。
等了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吳衛出來輕聲的說:“請進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宰相的辦公室。行過禮,袁布凡說道:“報告宰相,楊光華來向您報到”。
楊光華看見,宰相章惇腰闆挺直、端坐在他的檀木大闆桌後面,一動不動,一臉冷峻,一句不吭,隻用淩厲的目光盯着他,給人以威嚴、高冷、氣勢壓人的感覺。這種壓抑、冰冷、令人窒息的氣氛,持續了很久,章惇才嗓音低沉、冷冷的說道:“哦,我知道了。袁布凡,你先回去吧。我跟楊光華單獨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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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布凡點了下頭,轉身輕輕的退出了房間。楊光華站在那裡,眼看着旁邊有一把椅子,但是章惇并不讓他就坐。
章惇身體依然挺着,一字一頓地說:“楊光華,本來,按照朝廷的規定,你應該先到翰林院作個翰林,或者到下面州府去做個通判,這是安排新晉狀元慣例。可是呢,皇上看中你呀,讓你到中書省來。這裡可是全國最高的行政決策和辦事機構,容不得半點兒的懈怠拖沓和疏忽大意。我知道你有才。你比當年的老夫我還要風光。可是你也要知道,你在報紙上發表的那篇文章,已經進了曆史檔案。少有風吹草動,被好事者揪出來,對你将是滅頂之災。這,你知道嗎”?
楊光華沒想到章惇會說到這事。他對此沒有心理準備。但是他知道當初抓他,還要判他甚至想殺他的,正是這個章惇,千方百計阻撓皇上要他當禦用秘書的也是這個章惇。此時章惇如此說,楊光華知道這是在震懾他,但他隻能點頭稱是。因為他十分清楚,如今已經是章惇手下的人了,人在房檐下,不能不低頭。但心裡卻在想:此人将是他最強勁的對手,也是他前進道路上最大的攔路虎。
章惇接着說:“當然啦,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年輕人嘛,犯錯不足怪;但是若不接受教訓,那将是很可怕也很可悲的。我希望你呀,在中書省要接受曾經的教訓,不能重蹈覆轍,也不要自以為了不起,不知天高地厚,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你可要知道,中書省是群龍聚會的地方,個個都是龍,最起碼是虎。你是能成龍還是成虎?你是新晉狀元,而中書省最不缺的就是狀元。所以呀,要放下架子,低下頭來,紮紮實實的工作,兢兢業業的幹事。拿出你的真才實學,真材實料,有所作為幹出成績,才能讓大家信服。我今天就給你談這些。好了,你回去吧”。
說罷,對他揮了揮手,就又低頭看起文件來。
楊光華見章惇不再理他,隻好再行個禮,說了一句“謝宰相!我一定按照您的教導做好自己的工作,為中書省的集體榮光,做出我的努力和貢獻”。
說罷,轉身走出了宰相辦公室。邊走邊想:這是給我下馬威呢。
回到辦公大廳,袁布凡又帶着他去了三位中書侍郎的辦公室,既是報到、也是拜望上司,因此每見一位,都隻是說幾句客氣話,兩人就告辭。
從侍郎辦公室回來後,袁布凡說:“宰相和三位侍郎,都是咱們中書舍人的上司,但咱們中書舍人業務上,可以直接為皇上服務;當然,由宰相安排的關于朝廷的文字材料,也由咱們負責。剛才三位侍郎什麼都沒對你講,就是因為這。哦,當然了,你作為舍人助理,主要是給我做助理。這關系都清楚了吧”?
楊光華回道:“清楚了,謝謝大人。請大人多多關照,多多指點。”
袁布凡告訴他:“前三天呢,先不給你安排具體事情,你先看材料和文件,熟悉情況,盡快進入角色。好吧”?
說罷,袁不凡招了招手,一個小夥子端過來一摞文件,放在了楊光華的桌上。
這種安排,卻是楊光華沒想到的,情緒立即提升起來,說道:“好的,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說罷,楊光華開始翻看文件,一邊翻着一邊想:報到第一天,上演了上下兩場戲:上半場,小型歡迎儀式就是火,讓人心裡熱熱的,滿是熱情和甜爽;下半場,面見宰相就如冰,感覺涼涼的,總覺得别扭和不快。但不管怎麼說,自己的職業生涯之帆,就在矛盾的微風中啟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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