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帝給自己選了個秘書,本來算不得什麼大事,但他覺得意義非比尋常。首先說,在太後主政的情況下,他作了一回主,并且成功了!
其次呢,章惇作為神宗朝就以敢說敢做聞名朝野、哲宗朝更是說話分量壓過皇上的鐵腕宰相,今天卻敗給了他這個還沒主政的見習皇上,這對提高自己的威權、尊嚴,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其三,他選了一個才華橫溢、能力超群,并且相貌堂堂、氣質典雅的優秀秘書,不但十分欣慰和高興,重要的是有了一個為自己出謀劃策、幫自己治國理政、替自己分憂解難的參謀和助手,這對自己當好皇帝、治理好國家、成為一代聖主明君,必将産生十分重要的作用。
徽宗是出了名的和善脾氣,從小就很少生氣發火,即便偶爾生點氣發發火,也會很快消解。就象現在,雖然跟章惇生了點氣,但此刻越想心裡就越舒坦;再看看眼前的楊光華,覺得既養眼又暖心,不知不覺就用腳尖踮着地打起鼓點來了。正得意加開心呢,就聽梁師成在門口叫道:“太後有請皇上”!
徽宗一聽太後叫,立即收起思緒,對光華說:“你在這裡候着,我回來再說”。
說罷,疾步向太後的寝宮慈德宮走去。
徽宗邊走邊琢磨:太後為啥此時找他呢?難道有什麼緊迫的重要事情?他自己在登基之時,沒有半點做皇帝的知識儲備和能力修煉。正因此,他才請出太後垂簾聽政。雖然太後是垂簾聽政,但從第二個月,太後就不再都包攬着了,特别是從第三個月起,太後已經很少說話,而是許多事都讓他作主。他知道,太後這樣做,一是在衆臣面前樹立他的威信,二是鼓勵并迫使他在重大決策時動腦子想辦法。他知道,這是太後讓他曆練,推着他盡快進入皇上角色,能夠盡快獨斷朝綱,獨立執政。
徽宗很清楚高太皇太後為哲宗皇帝、劉皇後為仁宗皇帝垂簾聽政的情形,她們是真正的主政,而今向太後卻是實實在在的聽政,是在教他、培養他、曆練他、督促他。經過這三個多月跟太後的朝夕相處、和若幹重大事項的處理,他對太後的修養、學識、能力和魄力,更有處理問題的策略性、藝術性,更有女性少有的做事殺伐果斷佩服得五體投地,也無比地感激太後,無數次地暗暗發誓,此生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要當個好皇帝,為她老人家臉上貼金添彩。
徽宗來到慈德宮,行過禮,到太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太後溫和地說:“接見過狀元了”?
徽宗點了點頭,應道:“見過了”。
太後又問:“我猜,不出意外的話,狀元一定是楊光華吧?”
徽宗點頭笑着說,“是的是的,正是他。太後您真英明!依我看,如果他不能考中狀元,天理都不容”。
太後也笑了,說:“哎喲喲喲,你看你看,皇上這麼器重、這麼高看這個楊光華呀!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準備在朝廷給他安排一個合适的職位呀??”
徽宗一聽太後這樣問,心裡想,太後真是理解人,我正要禀報,求得您恩準呢,您正問到點上了。忙說:“安排了安排了,我還沒來得及向您禀報呢。”
太後收起了笑容,但依舊溫和地問道:“那你說說看,想給他安排個什麼職位呢”?
“我想,讓他做我的秘書吧?哦,這隻是我的想法,還得請您定奪。”
“你不是已經讓章惇去辦手續了?還需要我定奪呀?”
徽宗一聽,渾身一震:看來太後已經知道了呀!難道,是章惇向太後告狀了?
徽宗的猜測沒錯。章惇離開徽宗的書房,并沒有去吏部,而是先到了慈德宮。
他邊走邊在心裡思量:皇上身邊有内侍省總管,有貼身的太監、宮女,要說需要參謀助手吧,有宰相、副相、各部尚書,還不夠你用?至于文秘,有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為嘛非要再配個專職秘書?你還沒主政就要想一出是一出的,一旦主了政,還不得花樣百出,弄得朝廷雞飛狗跳牆不得安甯?不行,這事無論如何不能讓你辦成。你是皇上,我說不了你,但總有人管得了你。得讓太後把皇上這個想法掐滅,必須的!
章惇進門行過禮,還沒等開口,太後已先問道:“章相啊,心裡不暢快?”?
“太後,皇上配禦用秘書,該不是您的意思吧?”章惇沒有正面回答太後的問話,而是直奔主題。
太後一聽,眼珠快速地轉了幾圈,輕輕咽了口唾液,心想:沒聽皇上說過要配秘書啊,皇上為啥要做這等史無前例的事?章惇肯定不會贊成的。但太後就是太後,說出來的卻是:“噢,皇上倒是給我說過,他要配個秘書。這是皇上的事,應該由皇上說了算啊”。
章惇心裡想:哼!上次釋放楊光華,你們娘倆唱雙簧玩太極,這回又想這樣?你們以為我是黃口小兒?哲宗朝任宰相七年間,我章惇說話從來都是令行禁止的,雖然聖旨都是皇上下的,可意見方案都是我章惇提出的,哲宗對我的意見和方案,從沒有反駁過。他趙佶一個四六不懂的花花王爺,才當皇上三個多月,還沒親政就要跟我拗着來,我章惇可不能慣着他,不然等他親政了,我章惇這個宰相還怎麼做、怎麼當朝廷的家?章惇想着,心裡的火氣就直往上冒,可在太後面前自然還是要壓着,不能惹太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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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過太後的話茬,說:“太後,您如今是大宋朝的當家人,皇上配秘書是朝廷的大事,可不是皇上個人的事。自古到今,沒聽說哪個帝王配禦用秘書的。因為不需要,也沒必要嘛”。
在聽章惇說話的同時,太後的腦子在飛速地旋轉着,聽到這裡,輕輕歎了口氣,說:“哦,要說嘛,好象不必要配啥秘書,曆朝曆代的皇帝也确實沒有哪個配專職秘書的。可是再細想一想,秘書是個什麼角色呢?”
章惇忙接口道:“從前朝至今,秘書這個官職,隻是管理圖書的人。為朝廷起草聖旨、诏命,為朝廷撰寫文書、材料的,有中書舍人,沒有給皇上配禦用秘書的”。
太後笑着說:“章相啊,不愧是學富五車的三朝元老呢。你這麼說就明白了。不過呢,我倒是覺得,春秋戰國、秦漢三國,到隋唐,帝王身邊都有謀士,象蘇秦、張良、諸葛亮等人,其實這些人為帝王出謀劃策,草拟文稿,叫個秘書的名,不就對了?大唐的上官婉兒,不就是則天武皇和中宗的秘書呀?至于名字,不叫中書舍人,叫秘書也一樣嘛”。
“太後!請容老臣禀明:中書舍人其實就是秘書;至于謀士做的事,出主意、拿方案,不都是宰相的職責嗎?如果皇上一定要配專職秘書,那就該裁撤中書舍人這一職位。不然,就是重複設崗,是人力浪費”。章惇的臉通紅,越說越激動。
“啊,這也是事實。”太後接口道:“你考慮得挺周到,隻是我覺得呢,給皇上配專職秘書,也未必要重複設崗,好好權衡規劃一下,應該不是什麼壞事的。”
“可是太後,一個太學院剛剛畢業的人不經曆練,也不經考選直接給皇上做秘書,這既不符合規則,也有悖于朝廷用人标準,即便我這一關能過,給事中、中書舍人那兩關也過不了。若要硬壓着辦,恐怕不但通不過,還會使您和皇上顔面難堪”。
太後聽到此,截住了章惇的話頭,說:“章相啊,你是老臣,資曆深、威望高,說話影響力大,皇上年輕,靠你等輔佐呢。不過呢,皇上雖然年輕,可他一日為帝,就是一國之君。我現在呢,聽聽政,幫幫他,很快我就會把朝政交還給他。我希望你能跟皇上同心,輔佐皇上把大宋朝的事情辦好,把江山治理得更好。我想呢,這也是你這三朝元老的想法和目标吧?至于皇上配秘書這事呢,我再跟皇上商議一下。盡量辦得兩全其美。”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太後這幾句話,弦外之音很清楚,就是要求章惇,要維護皇上的權威,其實,是在敲山震虎了,并且也已經給了自己台階。章惇聽到這裡,隻好無可奈何地回道:“老臣謹遵太後旨意”。說罷,告辭太後,灰着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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