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七夕夜,牛郎織女鵲橋會的美好時刻,似乎跟李煜有着特殊的緣分。公元九三七年七夕,李煜降生,後來成了一代帝王南唐後主;四十一年後又逢七夕,李煜慶生,已是囚徒的他,喝下禦賜壽酒,命喪黃泉。
當時,喝下宋太宗禦賜壽酒的李煜,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雙眼大睜,面孔猙獰,随着頭和腳劇烈地抽動,頭向後彎曲,脊背咔咔作響,頭和腳漸漸地勾在一起,沒了聲息。在劇烈掙紮的過程中,從口鼻流出的黑血糊滿了臉,難以辨認。其狀慘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李煜何曾想到,他喝下的,竟是宋太宗專門為他調制的牽機藥酒,是比鈎吻和鶴頂紅毒性更烈、緻人更痛苦的毒藥。
李煜已走,他的小周後一條白绫,結束了自己正值美好年華的如花生命。
寓所外,驟然間狂風大作,厚重的濃雲遮蓋了星辰,淹沒了銀河,緊接着,伴着隆隆的滾雷、和接地的閃電,天穹象是被撕開了巨大的窟窿,帶着濃腥味的雨水,向中原大地狂瀉下來。
李煜的魂魄,依依不舍地離開了他那不忍直視的屍體,一頭紮進了雨幕之中。
他來到土地廟,看到中間有一張棕紅案桌,上面擺着一摞一摞的本地《戶籍冊》。正常情況下,案桌的後面應該坐着土地爺,可現在空空如也。他走進去,順手翻開第一本,上面記載着本地的人口、牲畜,每個人的生卒年月等信息,其中他就看到了小周後的名字,黃保儀的名字。他翻遍了所有冊子,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他聽說過,這裡的名冊上沒有名字,他是進不了陰曹地府的;進不了陰曹地府,他就永遠是四處遊蕩的孤魂野鬼,而孤魂野鬼的下場是非常凄慘的,不是被陰間的野狗撕爛,就是被地獄裡逃出來的戾鬼吃掉。
于是,他凄厲且狂怒地高聲喊道:“有人嗎?有人嗎?誰能告訴我,為什麼這裡沒有我的名字”?
突然,他聽到一個遙遠、悠長且嘶啞的聲音:“不要喊了,我是這裡的土地。您生前是天子,小神不敢見您,閻王無權管您。您的名冊,在玉帝那兒呢。您還是回身向天去天庭吧,玉帝會給您個說法的”。
對,他應該去天庭,向玉帝申訴冤情,請求魂靈有個歸宿。因為他死得冤,可以說是亘古奇冤;而他的國家南唐,亡得慘,史上罕見呐!他不能做孤魂野鬼,也不能讓自己的國,就這樣被人滅了,從此消失了,卻得不到任何的說法。要不然,還有天理嗎?難道,上天也隻向着強人,玉皇大帝也拉偏架嗎?不,不會的,他相信,絕對不會的。
土地爺的聲音又出現了:“您要去天庭,回頭一出門,就會有祥雲為您鋪路,您沿着那條祥雲大道,一直往西南,三天三天夜就到啦”。
于是他回轉身體。果然,“唰”地一道閃電,照切天地,接着“咣啷”一聲炸雷,響徹九霄;天地亮了,雨也停了,從他腳邊升騰起一團金紅色煙霧,接着這團煙霧開始往西南方向滾動,随着霧團的滾動,一條金紅色的彩橋,向無盡的遠方延伸而去。
看來,這就是土地爺說的祥雲鋪路了。他踏上去,甩開雙腳奔跑起來。
他跑得飛快,一個勁地跑,發了瘋似的猛跑,忘記了饑渴,忘記了時間,不停地給自己加油:快,快!
“站住”!
突然,随着一聲斷喝,他的雙肩被牢牢地鉗住了。因跑得太急太快,身體前沖,突然被阻擋,如果不是肩膀被抓住,他定會一頭紮下去,撲在地上狠狠地啃上一嘴泥。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怒目圓睜,緩過氣來,厲聲問道:“我要見玉帝,為什麼攔我”?
“這裡是天庭北大門。報上你的姓名,說明從何處來,到哪裡去,為何來,要見誰”?
啊?天庭北大門?我已經到天庭了?
他定睛一看,腳下的祥雲大道,已經變成了更加寬闊、筆直的金光大道。大道的兩旁,盡是紅牆碧瓦、放射着燦燦金光的大殿,在一座座大殿的間隙,長着遮天蔽日的菩提樹,更有開得耀眼的芍藥和牡丹,有點象他的都城金陵的大街,卻比金陵的大街寬闊的多。他知道,這是天庭的大道。大道旁有一間房子,房子門窗寬大。除了一邊一個抓着他的兩人,那間房子門口還有兩個,大門的兩邊各站了一個,都是全副武裝的天兵。他确認無誤是到了天庭,才氣喘籲籲地說道:“我叫李煜,是凡間南唐的國主,到天庭找玉帝申冤”。
“誰?”他的話音剛落,一聲斷喝,把那兩個抓着他肩膀的天兵吓得松開了手,他也被震得猛一哆嗦。接着,一個頭戴黑色官帽,面孔棗紅,身材粗壯,寬額頭、短下巴、黑胡子,大眼睛,濃眉高高挑起的漢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紅臉漢子把兩個天兵推開,自己兩手扳着李煜的肩膀,瞪着兩隻環形大眼,眉毛急促地聳動着,上下打量着問道:“你剛才說,你是哪個”?
“李煜,凡間南唐的國主。”他重複了一遍。
那紅臉漢子陡地晃了一下他的雙肩,大聲叫道:“啊呀!我的孫子!真是我的孫子啊!啊?我是你爺爺啊!你是重光?真的是你麼?你!你怎麼......”
這紅臉漢子一把抱住李煜,抱了很久,才松開手,托起李煜的下巴,直盯着他的雙眼,問:“我沒記錯的話,你才四十二呀,你不是放棄了咱南唐,已經向大宋納降、在大宋都城過得不錯嗎?怎麼來這裡了?出了什麼事,啊?快說給我聽聽,快!”
此時,李煜已經從腦海深處搜尋出了爺爺的形象。盡管,爺爺駕崩時,他才七歲,可他見過爺爺多次。當他确信了爺爺的身份後,一腔的冤屈和仇恨瞬間迸發了。他叫了一聲“爺爺!”,便“哇”地大哭起來。
見此情形,爺爺一手抱着他的肩頭,一手給他擦着淚水,擁着他走進了一旁寬大的房子裡。
爺爺坐下來,把李煜摟在懷裡,靜靜地看着他,一直等他哭夠了,才放開,一邊繼續給他擦着淚,一邊親切地看着他,迫切而又和藹地問道:“我的好孫子,快給爺爺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李煜抽噎着,給爺爺講述了被毒殺的悲慘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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