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六家大門口,鬧了一陣子,丁三四和丁紅之看見那兩個人被吓跑了,又觀察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才從地上爬起來。
八十三歲的丁三四比女兒丁紅之跑回來得還快呢,一個高兒飛到炕上,氣定神閑的盤腿一坐,大長煙袋鍋拿起來,點上火,嘴巴冒着小白煙兒,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
丁紅之的腦門上明晃晃的多了一個大青包,應該是剛才撞的。
“爸,你真的打算住在我家了?”丁紅之看着自己的父親,還是不太相信。父親這些年一直住在哥哥家,突然要住到女兒家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呢。
“咋的?你不讓?你要是不養老子,我今兒就直接撞死在這兒了!你就等着給我收屍吧!”老頭可不是善茬子,吹胡子瞪眼說幹仗就幹仗,誰也不服。
“我咋不養你呢?你是怎麼好意思說出來這樣的話的?我當閨女的不養你,誰還會養你?你不找閨女來養,你就是瞧不起所有有閨女的人!你還要一頭撞死,這可是我慣用的手法,不帶強搶的啊!”丁紅之的這幾句話把老頭逗笑了。
老頭眯着眼睛點點頭,心裡想:“這個閨女還算沒白養!死丫頭,這脾氣還真有點像她老子我!”
“反正我就住下了!讓不讓都住下!”老頭歪着脖子蠻不講理地說,嘴角微微露出笑意。
“住!必須住!走了我都不樂意!我這就給您收拾屋子去!說吧,您想吃點啥?我先去殺隻雞,您還想吃什麼盡管開口,晚上咱爺倆來兩盅啊?嘿嘿,爸來了,我也跟着借光了!平日裡哪會有這待遇啊?”
吳老六終于可以插上話了,他聽了半天,一直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
“紅之啊,老六啊,那我就把咱爸留下了,你們可要照顧好爸啊!他要是不想待了,你們就給我打電話,我馬上來接!我這個當兒子的,把老父親留在妹妹家,總是有些不好意思,沒辦法,他要住,我真管不了!暫且住兩天,說不好很快又要回去呢!”丁紅全說着說着,自己摸摸自己的臉,還真有些臊得慌。
丁紅全說完走了,也沒有人留他。
丁紅全這些年來妹妹家,從來沒有在妹妹家吃過飯,一開始是因為妹妹小,在妹妹家吃飯怕妹妹覺得麻煩,後來就習以為常了,反正已經形成了習慣,也沒人要改變。
他走出妹妹家,忍着不喘氣,咬着牙堅持着走出妹妹家院子一百米左右,一拐彎兒,停下來藏到牆根兒下面,回頭望望妹妹家的院子,有些不忍心離開。
老父親今年八十三歲了,和自己生活十幾年了,他一直自己在思考,父親此番鬧着要回屯子住,是有什麼想法嗎?這些年贍養老人,最後還是沒有答對好,他心裡多少有點委屈。
難怪老人們常說,誰養誰不好。就是在說,老人跟着誰,誰天天伺候,最後在老人嘴裡,誰就是最不好的那個,看來此話不假啊。
他想得太多,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些年帶着老人一起過日子,實在是不容易。
老父親脾氣不好,在家裡動不動就耍上一盤,換誰也受不了,家裡大人孩子都要讓着老爺子。老爺子倒也明事理,耍脾氣隻跟老伴或者兒子耍,從不跟兒媳婦和孫子耍。有點好吃的自己都不舍得吃,偷着給孫子們吃。
母親去世後,父親倒是消停了不少。可是也難弄啊,天天吃啥就問了多少遍,他不說,你做了他還不滿意,不吃這個不吃那個,吃得是越來越少,眼瞅着父親日漸消瘦,丁紅全心裡上火,抱怨的話卻又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好像當兒子的不願意養老人一樣。
不說别人,自家媳婦這些年任勞任怨的伺候着,現在老頭拍拍屁股走人,住閨女家去了,兒子家這是沒有住出來好啊!這叫什麼事兒啊?上哪兒去評這個理啊!
丁紅全隻能一個人,呆呆的望着,滿腹的心酸。他今年五十多歲了,回想起這些年的苦楚,一天一宿都說不完。他出神的想着,竟然沒有發現,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和他一樣出神的想着,和他一樣望着妹妹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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