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琦山會說一些女真話,盡管說得不那麼流利,表達基本意思卻是沒問題。臨來之前,周師傅又特意幫他找人惡補了一番。此行目的或許除了照顧王小楠,還有其它未言明之處。前一晚,借着篝火與美食的氛圍,年輕男子間以拳腳結識,加上他本就風趣不拘小節,很快便與一群軍卒熱絡起來。這才有了第二日狩獵活動的相邀,許琦山自是樂得答應。自幼習武,鑽山溝趴樹林,對他來說不算新鮮事兒。這北國巍巍群山,松柏蒼林,自與比南方多了一種不同風味。出了率賓府城不遠,一片野生林子裡,哈謝尼遞過來一張白布,見周圍已有人将那白布披覆在背,或是尋處山石背處,或是爬上樹倚靠樹幹,許琦山也有樣學樣。前兩天剛下過一場小雪,這倒是個搞伏擊隐匿身形的好辦法。片刻過後,論誰也難發覺此處竟藏着支十餘人的分隊。
人都說狡猾如狐,又說這東北的山貓猞猁才是頂警惕靈活難獵。到底是瞄準了什麼獵物?許琦山朝哈謝尼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隻見對方邪邪一笑不語。耳畔朔風穿老林打枯枝,這離府不遠的山路能有什麼大型野獸經過,搞這麼大陣仗?!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身動分毫,也不知過了多久,許琦山感到雙腳正漸失知覺。遠遠地出現兩個人影,不,是三個,五個,更多了,越來越彙聚。借着一塊大石的掩護,許拿出随身的微型望遠鏡,這,這是?鏡筒中,一雙深邃的藍色瞳孔猛地一縮,仿佛野獸般直覺到了危機,竟也朝這邊看了過來。不過,那遠處的隊伍依然保持前行,看來是自己過于緊張了。将鏡筒往袖中一藏,許琦山隐約猜測出了這所謂狩獵的真實意圖。昨日自海參崴押運糧草物資回程中,便早有野獸一路尾随。而昨日城中燈火通明,戒備森嚴,對方一時難找機會下手。在這天寒地凍的邊塞地帶,一支滿載緊俏物資的車隊,就是塊移動的肥肉,若是沒有四周手持鋼刀箭矢的武裝把守,那一早就被分食幹淨了。
王小楠這病來得也快,去得也快。燒了一晚,那天早上被刺激一通後,又喝了兩天那濃稠的藥汁,如今也好了大半。隻是,被叮囑看顧她的大嬸還放心不下,時常來照看。一會兒問要不要喝水,一會兒問還哪裡不适,熱情得小楠都不好意思。因這身體,她老老實實呆了兩天,活動範圍僅限屋裡與這座小院。好在大嬸是個愛唠嗑的,隻要她人一來,總能弄得周遭多了十分的人間熱氣。
“你們那位大世子沒制造出啥流血事件吧?”還是被劾裡頗冷冰冰的“打殺”之語弄得心有餘悸。誰知話茬剛起,接下來就是大嬸對他們世子閣下不絕口子的誇贊。什麼對山民們好啊,手下的人也約束得好,從來不強征山貨收成啊!此前,我們還和臨近部落不時械鬥,現今關系和緩了,也是世子閣下出面調停,這樣就不擔心男人們再因此受傷,甚至死掉了雲雲。
隻不過,大嬸出來進去仍時不時忘了關門。用她的話說,一個地方住着,誰不認識誰,實在沒那關門閉戶的習慣,再者說,被天風吹吹,身子才能煉得硬實,不至于一着涼便要落病。小楠無奈笑笑,好吧,自己是有點溫室花朵了。
第三天頭上,大嬸來得晚了些,把飯往炕桌上一擺:“不得了!不得了!抓到偷糧的賊人啦!藍眼睛、棕頭發的,長得像熊一樣高,聽說是從興凱湖那邊渡水過來的羅斯人!咋那麼多人,數着指頭我都數不過來哩!”。那之後,許琦山也來過,手臂與肩膀打着繃帶,肩膀上的傷尤其重,透過包紮的布料隐隐還可看到血迹。小楠這才知道,實際情況遠不是大嬸說得那樣輕飄飄抓了幾個賊。
天剛擦黑,閑來無事,也不習慣這麼早睡,小楠倚在炕上,左手支着一個硬皮的大畫冊子,借着一點燈火給大嬸畫像。“嬸子,你不用那麼緊張,自然坐着就好!手放在膝蓋上,堅持一下,先不要動。對了,就這樣。很快就畫好!”
一股寒流不知何時從門闆處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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