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與考察團營地直線距離僅有十來裡的海峽對岸,有一處建築規模頗大的宅院,與關門海峽以東百裡的土地一樣,都是隸屬于長州藩大名毛利氏。
雖然長州藩的治所是在距此百餘裡外的荻城,不過前任藩主毛利秀元生前很喜歡這個地方,不僅在這裡修建了大宅,甚至過世之後就葬在了離此不遠的功山寺内。
毛利秀元娶了幕府初代将軍德川家康的養女當繼室,這也算是兩個家族強強聯手的政治聯姻。因此毛利氏與德川幕府之間的關系一度相當密切,幕府也将長州藩視為本州西部最重要的政治盟友。
但去年九州發生變故之後,長州藩的立場卻并不明确,甚至仍跟海峽對面的福岡藩保持着來往。
這或許是因為長州藩并不想成為九州諸藩的目标,也或許是現任藩主毛利綱廣想觀望一下形勢,看看幕府是否有能力收拾九州這些作亂者。
如果幕府拿他們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看着九州脫離掌控,那長州藩或許也難免會生出一些别樣心思了。
幕府肯定也意識到了這樣的危機,因此很快就作出決定,要在冬季結束時發動對九州的讨伐,并且通知了毛利綱廣,讓長州藩做好成為交戰前線的準備。
長州藩所需的準備,跟日本國内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可不隻是出兵參戰就算完事,還得準備接待幕府從全國調集而來的人馬。
數萬人馬每天人吃馬嚼,吃喝用度,所消耗的物資都是極大的數字,其中一部分肯定需要靠長州藩就近供應,由此必然會造成巨大的後勤壓力。
長州藩雖然接下了幕府分派的任務,但是否心甘情願也不好說。畢竟還沒等開打,長州藩就已經消耗了大量的物資儲備,承受了不小的經濟損失。
幕府将軍德川家綱大概也是考慮到了由此帶來的影響,特地親臨前線督戰,并且将指揮部就設在了關門海峽的毛利大宅。
在天氣好的時候,站到毛利大宅的高處,就能眺望到海峽對面九州島的海岸,非常便于觀察九州聯軍在海峽東端的動向。
對于海漢帶着多國考察團來到關門海峽觀戰的做法,德川家綱自然是大為不滿,這分明就是在故意給幕府讨伐九州亂黨制造障礙。
酒井忠清返回後,彙報了與九州諸藩作最後交涉的結果,更是讓德川家綱大發雷霆。
“海漢人就是在替九州亂黨拖延時間!”
德川家綱憤怒地将面前桌上的筆筒扔了出去,盡管那曾是他非常喜歡的海漢工藝品,但脾氣上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筆筒砸在牆上摔了個粉碎,在場的人都是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勸解。
幕府從全國範圍調集軍隊,加上德川家綱親自出征,自然是要取得勝果才能對得起這麼大的陣勢。但海漢的插手,讓戰局走向充滿了變數,誰也不敢拍胸脯保證在對陣九州聯軍時能做到必勝。
按照原本制定的作戰計劃,在關門海峽完成部隊集結之後,幕府軍就應主動向九州發動渡海登陸。
以關門海峽的寬度,隻消在海峽對岸占領一塊登陸場,然後在兩岸架起炮台形成封鎖海峽航道的交叉火力,戰船要硬沖進來可不會有好果子吃,說不定還能就此避免發生幕府不占優勢的海戰。
然後将數萬大軍逐步輸送過去,與九州聯軍展開陸上決戰,兵力占優的幕府軍明顯赢面更大。
而且戰場放在九州,可以最大限度避免戰争對幕府統治區的影響,而幕府軍就地征糧征用人力,也就不需再有任何的顧忌。
這樣一邊打一邊消耗九州的戰争潛力,取得勝利也隻是時間問題。
但現在海漢人橫插一腳進來,大大影響了幕府軍的作戰計劃實施。
海漢人紮營的地方,正是幕府軍預選的登陸地點之一。以幕府軍的實力,自然不敢去硬沖有幾千海漢軍駐紮的營地,更何況海上還有幾十艘海漢戰船在盯着。
根據酒井忠清的彙報,前些天在佐世保灣附近舉行的軍事演習中,海漢那艘體量最大的舟山号展示了驚人的攻擊力,其艦炮可以輕松擊毀數裡之外的海上目标。
如果放在關門海峽的環境來看,那就意味着舟山号能在海上直接炮轟毛利大宅所在的位置。
海漢雖然目前聲稱不會參戰,但萬一在幕府軍渡海作戰時殺出來,那可真就是滅頂之災了。
海漢替九州聯軍守住了防禦最為薄弱的海峽東端,往西的海岸線可就不是那麼容易攻打了。
在海峽最窄處,福岡藩在去年冬天就建起了數座炮台,要頂着炮火渡海可并不容易。
海峽西端雖然也有不少地勢平坦的海岸線,但那邊都有九州聯軍布防,且海面相對開闊,九州聯軍的武裝艦隊也能駛入這片海域協防,對進攻方來說并非最佳的作戰環境,搞不好就會變成一場幕府不願見到的海上決戰。
迫于這樣的形勢,幕府必須要對原來制定的作戰計劃進行調整,但如此一來,開戰的時機恐怕就得向後延期,而這對集結兵力遠遠超過對手的幕府軍來說絕非好事。
每延後一日發動攻勢,幕府的花銷都是對手的數倍,要是在這地方再拖上一兩個月,幕府軍就得被自己的後勤供應給拖垮了。
德川家綱也沒那麼好的耐心,在這裡跟九州聯軍慢慢磨下去,所以他下令讓手下的軍官們盡快制定一個新的作戰方案,發起進攻的時間最晚不能遲于三月底。
然而這也并非易事,幕府軍是由全國上下百十來個藩抽調人馬組成的聯軍,其中由大名親自率軍出征的就有二十來家。
對于如何使用辛辛苦苦經營出來的這點寶貝人馬,各家都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有人想要沖鋒陷陣搶頭功,也有人一邊摸魚一邊伺機而動,還有些人本就是打算來混日子走個過場,隻要能把來時的人馬完完整整地帶回去就行。
各家想法不一,要臨時制定一個所有人都滿意的作戰計劃,自然也不是一件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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