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喊唐書禾的名字。
他母親在電話中講到這裡的時候,唐書禾正和我坐在開往機場的車上,他聽了,情緒莫辨地皺了皺眉,把眼睛閉上了。
我們到的時候,他媽媽正把便盆拿出去倒,看見我和唐書禾,臉色變了變,終究什麼也沒說,沖我們點了點頭,端着便盆出去了。我往裡瞥了一眼,一盆黑紅似血一樣的東西,像化了的内髒。
我對他父親的印象還停留在八年前,如果不是單人病房,我無法認出這個坍塌在床上的老頭就是那時候塔一樣高大健壯的男人。我依然記得他按着唐書禾的頭往牆上撞的那一幕,我永遠記得那時候他的臉。可是現在他氣息奄奄地陷在病床裡,灰黃浮腫的一張臉,肚子像小山一樣漲得把肚皮都撐成透明的,紫紅的血管在肚子一層肉膜上突突地跳,高漲的肚子讓他不得不叉開兩條浮腫的腿,那樣子看了又讓人隻能沉默。
他還睡着,或者說昏迷着。我在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才真切地理解了唐書禾的母親在電話裡說的“快不行了”,“就這幾天了”,是什麼意思。
唐書禾默默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說:“肚子怎麼這麼大?”
他媽倒完便盆回來,坐在床邊歎了口氣,說:“前幾天比這還嚴重,做了一回穿刺放出來了一點……但是他這樣,經不住總穿刺,能挺就挺着。”
唐書禾點了點頭。他脫了外套,把包放下,對他母親說:“你先回家睡一覺。我在這裡看着。”
他母親神色疲倦地點頭,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
我心說你看我幹什麼,你兒子也是病人啊不需要有人看護的嗎,我歎了口氣,說:“我和他輪流值夜吧,您慢走。”
她想了想,歎了口氣,站了起來,低着頭整理着衣服的下擺,慢慢地說:“那……麻煩你了,孩子。”
我說:“您客氣了。”
她擡起頭,對我僵硬地笑了笑,匆匆走了。
唐書禾彎下腰,用沾濕的棉簽給他爸潤了潤嘴唇,坐下來開始削蘋果,我說:“哎,他現在吃不了東西吧。”
他擡起頭對我扯了扯嘴角,說:“給你削的。”
我怔了怔,他削好了蘋果遞給我,然後說:“不用陪我值夜。下午你就回家吧,看看你爸媽。”
我搖了搖頭,沒接話。我這次回來跟爸媽打好了招呼,直接把情況給他們說了。我說唐書禾他爸快不行了,家裡就他媽和他陪護,唐書禾這段時間身體也不太好,我得去幫幫忙,我媽一開始很驚愕,說你什麼時候又和他攪在一起了,後來大概心裡也明白,畢竟我打了八年光棍是怎麼回事他們一開始就知道,猶豫了半天,最後隻是說人家家的事你想幫就幫吧,醫院沒地方住就回家住。
我媽在電話裡歎了口氣,說:“你就栽在他這兒了是不是?”
我當時還在X市的房子裡,叼着一根煙蹲在地上,兵荒馬亂地收拾行李,咬了咬煙嘴,說:“一碼歸一碼,現在還不是談那個的時候。”
我回過神,啃了一口蘋果,對唐書禾說:“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頓了頓,說:“還好。真的還好。”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唐書禾還在堅持:“你……”
我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床上的人動了。他睜開眼睛,渾黃的眼珠轉了轉,看見了唐書禾,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從喉嚨裡發出一種渾濁的嘶啞的啊啊的叫喊,插滿管子的手盡力地揮動起來,我知道那是他想摸一摸唐書禾,唐書禾卻收着雙手,繞過他探身按了護士鈴,說:“你要什麼?”
他卻隻是叫,叫了兩聲,看唐書禾不搭理他,終于不再叫,盯着天花闆,眼淚流了下來。
我們都知道他還沒有失去語言功能,他隻是說不出口。
護士來了,沒發現有什麼事,給調了調輸液速度,囑咐了幾句就走了。唐書禾看了一眼便盆,裡面什麼也沒有,就給他輕輕按摩浮腫的雙腿,他隻是看着唐書禾,眼淚不停地流。
唐書禾低聲說:“我說過,我會回來給你送終。”
那男人閉上眼睛。他流過淚之後默默閉上眼睛的神态和唐書禾極像。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才發現這屋子還有個人一樣微微側過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非常平靜,甚至有些陌生,他看了我一會,把頭轉過去了。
随着生命的迅速衰竭,他胡言亂語的次數越來越少,思維卻越來越混亂,有時候叫唐書禾的名字,有時候問唐書禾“你媽媽呢”,有時候問唐書禾放學沒有,大多數時候是在睡覺,或者在半夢半醒間疼痛地哼哼。
有一次他甚至把我認成了他的什麼親戚,前言不搭後語地跟我攀談了幾句,我坐在那,和唐書禾兩廂對視,彼此的表情都說不出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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