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淵知道他們兩個老家夥相互看不順眼,遂一笑了之,沒有多說什麼,利落地給黃興運泡上他最愛喝的金駿眉。甘甜的馥郁蜜香飄蕩在狹小的古董店内,黃興運喝上一口,享受地點點頭,&ldo;文淵,你泡茶的功夫見長。&rdo;&ldo;是老師教的好。&rdo;&ldo;拍馬屁!&rdo;黃興運笑着斥了一句,慢慢将一杯茶喝完,示意宋文淵續上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說道,&ldo;我聽說你和肯巴德産生了一點龃龉?&rdo;宋文淵淡淡道,&ldo;他太過嚣張,我又年輕氣盛,忍不住想教訓他一把。&rdo;&ldo;你也知道自己年輕氣盛?&rdo;黃興運哼了一聲,&ldo;肯巴德是什麼樣的身份,豈是你可以教訓的,說吧,惹出這樣大的是非,你準備怎樣收場?&rdo;面對恩師的責難,宋文淵沉思片刻,平靜地說,&ldo;我沒想過怎麼收場,在這件事情裡,我隻要把我知道的事實說出來,是非功過,自有專家們前來評定,不是我能收場的。&rdo;&ldo;你真是……&rdo;黃興運重重歎一口氣,&ldo;你脾氣這樣硬,在古玩行裡是賺不到便宜的,先是被康天真視為眼中釘,再惹了肯巴德,以後等你出師另起爐竈,該怎麼讨生活?我又該怎麼向你的父親交代?&rdo;仿佛被父親兩個字戳中的傷口,宋文淵緩緩閉了下眼,待睜開時已經恢複平靜,他輕笑一聲,&ldo;今時今日,我的父親已經再沒有和您對話的實力和地位了,他現在隻是一個神志不清的醉鬼。&rdo;&ldo;作孽啊!&rdo;黃興運歎道,&ldo;你回家要多勸勸你的父親,當年也是人人羨慕的宋大少,嬌妻愛子,何等風光,怎麼就……唉……&rdo;宋文淵木然地站在旁邊,神情淡然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歎息一般,過了片刻,待黃興運唏噓完,他輕聲問,&ldo;嘉華拍賣行将邀請專家舉辦鑒定會,你會出席嗎?&rdo;黃興運道,&ldo;我已經接到蔣氏的請柬,隻是尚未給予他們回複,畢竟……&rdo;他擡起蒼老且銳利的雙眼,看着宋文淵道,&ldo;你可是我的關門弟子啊。&rdo;&ldo;你覺得我會輸?&rdo;黃興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ldo;我知道你曾經得到過一本《周易本義》,還捐獻給了博物館,但是我看過肯巴德的藏書,和你的并不是同一本。&rdo;宋文淵眉頭緊皺,&ldo;什麼?&rdo;&ldo;我建議你還是趁早和肯巴德和解吧,&rdo;黃興運沒有多做解釋,他疼惜地看着自己的關門弟子,&ldo;别等事情鬧大了,毀了名聲,你這輩子可都再難翻身了,想想你趙良師兄,他當年可也是難得一見的鑒定奇才,一朝砸了招牌,一輩子都上不得台面。&rdo;宋文淵沉默着沒有說話,黃興運提到趙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亡子,手緊緊握住圈椅扶手,眼中全是痛苦之色。宋文淵輕輕轉身離開,此人一隻手将他帶入古玩世界,卻用另一隻手毀滅了他的家庭,對于這個人,他是又敬又恨的,然而,此時此刻,想念起英年早逝的兒子,他也不過隻是一個可憐的老人。過了許久,黃興運仿佛終于從痛苦的回憶中走出,他長長籲出一口氣,&ldo;文淵,壽宴的請柬都已經送出去了嗎?&rdo;&ldo;都送到了。&rdo;&ldo;孔家呢?&rdo;&ldo;送請柬的時候孔先生不在,羅先生表示會準時到場的。&rdo;黃興運不耐煩地擺擺手,&ldo;天真呢?&rdo;宋文淵愣了一下,&ldo;他?應該不會來的吧。&rdo;&ldo;給他單獨發一份請柬,&rdo;黃興運道,&ldo;天真是個好孩子,要多來往,省得他被孔信那個老不着調的教壞了。&rdo;心裡騰起一絲不适,宋文淵低聲說,&ldo;天真已經回美國了,到下個月壽宴的時候他應該不會回國。&rdo;&ldo;回美國?&rdo;黃興運看着他,&ldo;你在胡說什麼?我上午在博物館明明還見過他。&rdo;&ldo;……&rdo;宋文淵心裡瞬間翻江倒海,面上卻一臉平靜,&ldo;他在博物館做什麼?&rdo;&ldo;說是去臨摹古畫,&rdo;黃興運臉上帶着賞識的笑容,&ldo;我看了看,他的畫工果然不錯,峰青松秀,堪稱畫如其人。&rdo;宋文淵點頭,&ldo;他很有才華。&rdo;&ldo;隻有天真這樣的孩子才能配得上我的琅軒,&rdo;黃興運摩挲着手腕上的黑檀念珠,沉吟片刻,陰郁的心情漸漸變好,他端起茶杯,文雅地吹了吹水面,朗聲笑道,&ldo;文淵,你說,我若是去孔家提親,孔信那張狐狸臉得有多難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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