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禁回憶起前段日子齊嬰對她說的話。
他說:“文文,我們成婚吧。”
仔細想想,這樣的提議于他們如今的關系和處境而言是再恰當合理不過的了,可沈西泠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當時竟愣住了,口讷不能言語。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她心中從沒有考慮過和齊嬰成婚的事。
她表現得太意外了,以至于讓齊嬰也不得不跟着産生了些許局促。小齊大人如今大權在握,可以任意支配一國朝堂,然而在面對沈西泠時卻不能如此恣意,她表現出的驚訝讓他一時有些摸不準她對婚事的态度,是故隻有謹慎地再問她:“怎麼,你……不願麼?”
沈西泠當然不是不願意,隻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也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經曆的波折實在太多了吧,是以如今她已經習慣了受苦,心中總隐隐覺得這才是常情,苦盡甘來一類的好事好像不應該落在她身上似的。
這念頭太根深蒂固了,她自己甚至沒有清楚的意識,此時隻是頗為慌亂地對齊嬰解釋道:“嗯?哦……沒有,我怎麼會不願?就隻是……”
齊嬰看着她,很溫柔:“隻是什麼?”
他的溫柔并沒有讓沈西泠放松,她仍然局促,想了好一會兒繼續說:“隻是……我覺得我們之間其實也不必成婚……”
她話剛開了個頭,就看見齊嬰的眉頭皺起來了,不禁又急切地解釋說:“我是說成婚其實并沒有什麼意義,那不過就是一個說法罷了,兩人若無情,即便有了婚書也不能長久,可倘若情長,即便什麼也沒有也還是能夠一直相守……”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齊嬰,聲音越來越小:“我覺得,我們之間可以不必拘泥于那些俗禮……”
當時齊嬰聽了她這番言論好半晌都沒有答話,沈西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動氣了,隻有些逃避地垂下了頭。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與眼前這個男子成婚難道不是她一直以來最渴望的事麼?可她現在卻很回避此事——也或許她回避的不是與他的婚事本身,而是這婚事背後的許多東西。
譬如吧,如果要成婚,她就要面對他的家人。五年前她曾讓齊家雪上加霜,她至今還記得當時在朝堂之上,當真正的方筠出現在衆人眼前時,他父親和長兄既驚又怒地回頭看向她的那個眼神……她至今都很愧疚,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
何況如今她已是二嫁之身……雖然她和顧居寒之間清清白白的,但是别人又會怎麼想呢?即便衆人礙于齊嬰的權勢不敢在明面上有什麼非議,可是背後呢?總少不了要嚼舌根……她實在不想被人議論,也不想讓齊嬰惹上這些是非……
與其面對這麼多的麻煩,她真的甯願不成婚了,他們就像以前一樣在風荷苑中默默厮守不是也很好嗎?何必非要那麼折騰……
沈西泠垂着頭無聲歎氣,這時卻被齊嬰輕輕摟進了懷裡。
他的手環着她的腰,令她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在被他籠罩着,奇妙的安全感。
“文文,”她聽見他說,“你還記得原來我們說過私奔的事麼?”
她眨了眨眼,心想這她怎麼會不記得。
當時山雨尚且未來,北伐之戰也還沒有開始,他身上擔着那麼多的幹系,可還是願意放下一切帶她走。
她從沒有忘記過他的這個決定,并時時刻刻為此深深動容。
她窩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又聽到他的聲音平靜地落進她耳中:“當時我就想與你成婚,并非因為我很在乎所謂夫妻的名分,而是我想倘若我們有了孩子,我一定不會讓孩子再經受你小時候的苦難。”
他的語氣安穩而柔和。
“我知道沈相很疼你,也愛重你的母親,”他說,“可是他一定也很遺憾,最終沒能有一個名分來安慰彼此。”
“你我當然可以不介懷世俗之見而孤僻地生活,但是我總想……給你最世俗的圓滿。”
“三書六禮,賓朋滿座,父母俱在,相守一生。”
“不必再有什麼妥協取舍,隻是理所當然地不再受苦,僅此而已。”
他的話總是這樣的,點到為止、顯得有些缥缈,有時會讓人聽不太懂,然而此時卻仿佛紮在了沈西泠心底,她不但聽懂了,而且深深地感動着。
這個人已經給過她太多感動了,他們一起經曆了那麼多,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因為他幾句話就感動得流淚,然而事實卻是他總能找到她心裡最脆弱的那個點,隻要說幾句話便能讓她潰不成軍。
這個人太懂得她了。
她又哭起來了,窩在他懷裡泣不成聲,他便笑着給她擦眼淚,然後輕輕地親吻她,他們的氣息糾纏在一起,好像自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那麼理所當然,那麼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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