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漢見齊嬰如此平淡地便将那隻裝有驚人财富的木盒推了回來,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激賞。他再拜齊嬰,道:“公子有所不知,先前那一隻木盒是為答謝公子送夫人與小姐北上琅琊。沈相待夫人與小姐之心甚厚,亦為之謀深遠,早料到夫人娘家恐生變數,特意又備下另一隻木盒,并囑托小人,倘夫人與小姐返回建康且再受公子恩德,則将這一隻木盒也雙手奉上。”
齊嬰無言。
他着實沒有料到沈謙竟對自己的外室和私生女動了如此之深的感情,為她們謀算到如此地步。他雖一早知曉沈氏把持江左财脈多年,但沒有想到沈謙能有如此本事,沈氏已被抄家滅族,他卻仍能保有如此驚人的一筆财富。如今想來,沈謙的舊部大約一直暗中跟随着沈西泠,否則時間不會如此之巧,他昨夜剛剛回風荷苑将沈西泠從鬼門關拉回來,次日這隻木盒便送到他的桌案上。
倘若昨夜他沒有去探望沈西泠,或是之前沒有将她留在風荷苑,這個木盒想必就不會被送到他手上了——這算什麼?沈謙給他留下的考驗麼?
齊嬰心中有些不快,道:“沈相這是何意?”
那老漢答:“夫人和小姐乃沈相平生心之所系,如今夫人已經仙逝,隻能求小姐平安順遂。”
齊嬰皺了皺眉,問:“沈相是想用這筆錢換我收留他女兒?”
“非也,”那老漢答,“若相爺有意如此,早在一開始便會将這木盒奉上,何至于拖到如今?”
的确。沈謙看來并不想用這筆驚天财富為愛女買得安穩,他明白用财富買來的安甯并不長久。說到底,沈謙也并不完全相信齊嬰,所以才讓舊部一直等到他對沈西泠真正起了憐憫之心後才送上這個木盒。
世事洞明,沈謙非常人也。
齊嬰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沈相既有遠見留下如此财富,何不直接交給愛女,豈非更加穩妥?”
那老漢滄桑一笑,眼神中俱是通透與了悟。他答:“世間富貴,非權而莫能守。小姐如今不過一介孤女,财富于她而言是禍患而非福運。沈相生前曾斷言二公子有守正之心,他願一賭,您也是他日江左最有權勢之人——唯有這樣的人,才能護小姐一生周全。”
齊嬰沉默,随後淡淡一笑,反問:“若沈相賭錯了呢?”
老漢答:“那便願賭服輸。”
齊嬰再問:“若我那夜不曾留她在風荷苑,又當如何?”
老漢望向桌案上的那隻木盒,平靜地道:“無非付之一炬而千金散盡罷了。”
齊嬰閉上眼睛一聲長歎,心頭如有千鈞之重,并第一次極為慎重地開始思考沈謙這個人。
最初他以為這位計相隻是個無能庸弱之輩,世家之内藏污納垢,齊沈傅韓,哪一家又稱得上幹淨?唯獨沈氏子弟最為荒誕,說到底乃是家主約束不力的過失,德不配位害人害己罷了。然而廷尉法獄那匆匆一晤卻讓齊嬰明白沈謙有大丘壑,如今大梁局勢他洞燭無遺,而如今世家中人——包括他自己的父親齊璋,恐還猶在夢中。
沈謙不單能看清局勢,還能看清他齊敬臣;不單能看清,還敢在他身上下注。這樣的人當初倘若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朝堂權術之上,沈家便定然不會落得如今身死人手而為天下笑的地步,可他偏偏無心如此,滿心滿眼都是妻女。
想到這裡,齊嬰又垂眸看向此刻跪在他面前的沈西泠。
沈謙将她教得很好,她雖不曾被養在世家,但禮儀周到,更好的是心性,曉得分寸、懂得人情,卻不事事計較,也不心生妄念。她很好,而但凡她不是這麼好,他就不會對她動恻隐之心。
長久的沉默裡齊嬰一言不發,沈西泠垂着頭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沉默令她心中不安,但她也不敢擡頭看他的神情,于是就這麼沉默地耗着。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她低垂着的、狹窄的視線裡忽然出現他的手,修長幹淨、棱角分明,還聽見他說:“起來說話。”
齊嬰語氣溫和,依稀有些歎息,沈西泠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把手放進他掌心,順着他的力道站起來,見他在燭照之下眉目疏展,顯得格外俊逸金貴。
齊嬰看了沈西泠一眼,見小姑娘不言不語地瞅着自己,宛若一隻乖巧的貓兒似的,由不得人不起憐愛之心,他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倘若你從我這裡走了,往後打算怎麼辦?你同令尊先前居住的小院已經不能回了,這一點你想過麼?”
沈西泠一愣,随後恍然。
……她沒有想過。
她原本打算離開風荷苑後就回那小院住,可聽齊嬰這麼一說才想起那地方已經不能回了,她雖然不知道齊嬰用了什麼法子讓她和母親逃離牢獄,但她如今确是逃犯無疑,回那個小院無異于自揭身份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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