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極淡漠而平靜的一瞥,随後她就聽見他說:“嗯,确是這幾人。”
沈西泠那時候不曉得她眼前這人是誰、也聽不懂他的話,隻是見到那些守城的衛兵恭敬地向他行禮,向他詢問她們的來曆。
他并未回答,神情看上去難辨喜怒,令那士兵十分惶恐。他的家奴代為言道:“這幾人乃我們公子風荷苑的罪奴,犯了事要被逐去莊子上做苦役,不料卻膽大包天趁夜私逃,幸而被軍爺逮住,免了我家公子再費工夫,倒要多謝你。”
那士兵聞言連稱不敢,神情卻又有些猶疑,恭敬地道:“齊大人有所不知,今夜尚方獄有兩名逃犯,正是一雙母女,我等奉命緝拿,這幾人恐還要帶回去問話。”
齊嬰仍未說話,又聽那家奴道:“軍爺倒是說笑了,我家公子親眼瞧過,怎還會有錯?軍爺将這幾個罪奴還與我們,隻一心抓逃犯去也就是了。”
那士兵神色極為難,一面謹慎地看着齊嬰的臉色,一面同那家奴道:“我等有命在身,實在不好草率行事,懇請大人容我等将這幾人帶回廷尉問話,若果真是大人府上逃奴,我等自會送回府上絕無二話,也請大人不要為難。”
雪下得漸漸大起來,齊嬰擡頭看看天色,又朝那士兵望了一眼,終于開口說:“廷尉乃陸大人轄下,你便回他,說這幾個逃奴今夜是我帶走的。若陸大人責問,我明日親自去廷尉分說,如何?”
他句尾的那聲“如何”說得不揚不抑,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可卻又有種不由分說的力道,那士兵感到他已有不快,遂連忙告罪躬身,回:“是。”
他點了點頭,輕輕拂去肩上的幾點落雪,對那家奴說:“此事既了,回吧。”
沈西泠當着所有人的面被他帶出了城。他的家奴叫人替她背着母親,另将那名遊俠也捎上,但等到了建康城外的樹林裡便又将他放了。
林中凄冷,那遊俠驚疑不定,朝馬車中的人抱了抱拳,說:“我受命要保夫人與小姐無虞,如今二位尚未安置,我怎可離去?”
沈西泠站在車外,仍不可聞那人答話,隻聽他的家奴說:“此事我家公子既然管了,便定然會将事事都安排妥當,俠士大可放心。”語罷朝林深處一指,衆人才看見那片林中樹木掩映處藏了另外一輛馬車,車邊隐約站了個人,夜雪之中看得不甚真切。
沈西泠那時猶在夢中,她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救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的眼神有些許渙散,神志也不大清楚,隻感到臘月的寒風吹透了她單薄的衣衫,她感覺很冷,比往年冬日裡家裡缺炭火時還要更加的冷。
她冷得四肢都已經僵硬,可當她身旁那人的仆役背着她母親朝另外那輛藏于林間的馬車走去時,她還是不安地掙紮起來、唯恐與母親分離。那仆役卻腳步不停,她便用僵冷的腿腳跌跌撞撞地去追,因被凍得腿腳不大靈便,于是又被林間的石頭絆倒狠狠摔在了地上,沾了滿身和着雪水的污泥。
她在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裡忽然怨憎起自己的無力,就像以往她看着病弱的母親躺在病榻上時一般無力。她并不疼,或者說那個時候她已經感覺不到疼,隻是無邊無際的悲苦忽然将她沒頂,比在牢獄之中時更加強烈。
那時她似乎聽到一聲歎息,木然側頭去看,見是那人從馬車中走了出來。她一直筆直地、毫不躲閃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直到半蹲在她身側,将他那華貴且幹淨的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裘衣華貴而溫暖,将風雪嚴嚴實實地擋住,隐約還帶着他的體溫,有淡淡的甘松香。
“别怕。”
他親自為她将裘衣的帶子系上,聲音顯得寡淡:“他們隻是送你母親去車上休息。”
沈西泠木然地沒有反應,他瞧了她一眼,伸手将她從地上帶了起來。
她一夜驚惶奔忙,如今又在病中,腿腳發軟站立不住,他扶了她一下,見她身子打晃,又瞧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遂将她打橫抱到車桁上坐着,那懷抱寬大且暖和,甘松香将她圍繞。林中夜雪堆積,地上隐隐泛着瑩白的雪光,照出那男子的面容來,沈西泠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個極為英俊的男子。
齊二公子才名太盛、出身又太顯赫,以至于世人口口相傳之時竟忽略了他的容貌,實則他生了一雙極漂亮的鳳目,眸色玄黑如翻墨,眼神深邃又安穩,映着一地雪光和狼狽不堪的少女,顯得淡漠卻悲憫。那時他峨冠寬袍站在車桁旁,身後是一場建康城數十年不遇的大雪,偶有雪片落在他的眉梢眼角,更襯得他氣度高華,見到那光景的人便能曉得,所謂江左世家之典範,究竟是怎樣一番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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