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她出嫁後的第二天,按理得回門,躲是躲不掉的。
長籲一口氣,她緩步走到銅鏡前,稍稍揚起脖子,皮膚上的手印異常清晰,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隻能遮。
沐浴過後,黎相憶勾着胭脂往脖子裡均勻地抹了一層,再換上一身高領的衣裙,不細看根本看不清。
說起來,這身灑金長裙還是大姐送的,在她十五歲生辰那日,做工質地皆是上層,今日回門總不能穿以前的舊衣裳,正好用得着它。
若在前世,她無所謂穿着,然而眼下不行,她是嫁了人的,雖說駱應逑寫了休書,可明面上他們倆還是夫妻,榮辱一體。
她拖着微長的裙擺在梳妝台前坐下,拿起眉筆對着銅鏡一抹一挑,兩道翠色的細眉便被她描出了妩媚。
日光漸升,照得屋内暖烘烘的,梳妝台邊放着一隻四方的小木盒。
放下口脂時,她側眸,這幾日翻醫書翻得勤快,解蠱毒的法子沒找着,稀奇古怪的藥倒是研制了點,就比如這小木盒裡的東西,是她用漆樹皮做的癢粉。
猶豫半晌,她拿起盒子放入懷中,興許之後用得上。
二姐今日也會回門,她們倆免不得被比較。
王府大門敞開着,有熱熱鬧鬧的聲音傳來,莊遠一人撸着袖子在門口擦馬車。
黎相憶提起裙擺踏出門檻,還沒走幾步,視線便落在了馬車上。她想,若是坐個普通轎子回黎府,指不定大娘會說出什麼損人的話來。
“王妃要出去?”莊遠擰着布巾回頭,見黎相憶站在原地發愣便喊了一句,蒼老的面上略帶笑意,眼角滿是細紋,“這身衣裳真好看,老朽差點沒認出來。”
盡管已經嫁人,可黎相憶仍是小女兒家的心态,經不住誇,羞澀地低了頭,軟軟道:“莊伯,我要回黎府,你能不能送我一下。”
“回黎府?”莊遠怔了片刻随即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道:“哦,對,今日得回門。”他說着往大門裡瞄去,奇怪道:“王爺怎的不跟你一道走?”
“他身子不适。”黎相憶随意找了個借口,以駱應逑的為人,估計很難說服他去黎府,那還不如自己去。
“原來如此。”莊遠讪讪道,也不多問,麻利地收起布巾,随後從馬車上拿下杌凳,“王妃上車吧,老朽這便送你過去。”
“嗯,謝謝莊伯。”她踩着杌凳走上馬車。
馬車外部華麗貴氣,車廂内也讓她小小驚了一下,相當寬敞,十人也容得下,左右兩側還能當矮榻用,中間放着隻香爐,裡頭點着上好的沉香。
她不由在心頭感歎,這馬車像個小房間。
*
“嗚嗚嗚……”驚雷被簡蓮拴在王府大門口,剛閉眼沒多久,一聞着味兒便跳了起來。
“想吃麼?”駱應逑撩開衣袍蹲下身,他手裡拿着盤帶肉的骨頭,每次都往驚雷鼻子前湊,等它張嘴時又飛快收手,如此往複地逗它。
“嗷……嗷……”驚雷直直盯着他手裡的肉骨頭,叫得一聲比一聲凄厲。
聽得聲音,慕風踱着步子從一側走來,雙眸裡淌了光,眼前的駱應逑倒是有些初見的模樣。
六年前,他和爹被駱應逑買下進入王府做事,那時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潇灑随性,可自從一年前的某日起,他不再笑,看人的眼神也冷,跟變了個人似的。
起初他不懂駱應逑為何性情大變,直到駱時遺當上皇帝,直到他裝瞎交出兵權,那時他才明了,皇家的兄弟不好當,便是一母同出也做不到彼此信任,更别說他們倆了。
“嗚嗚嗚!”驚雷眼饞駱應逑手裡的肉骨頭,口水順着舌頭直流,偏偏他就是不讓它吃。無奈,它隻好裝可憐,“咿咿咿”地叫着,睜着一雙水霧蒙蒙的大眼睛看他。
“這招對她有用,對我沒用。”駱應逑冷笑,找了節石階坐下,舉着托盤的手又往後移走一寸。
“嗚……”驚雷拖着尾音在原地亂跳,幾次之後停下,俯身乖巧地趴在他衣擺邊,忽地,它整個仰躺在地面上,尾巴夾在兩腿之間貼在腰部。
這是臣服的意思,駱應逑懂。
“還算識相,賞你。”它都這般聽話了,他也不為難,大方将盤子往前一推,靜靜地看着它大口吃肉。
驚雷的吃相算不上好看,急切的模樣跟野豬拱地瓜差不多。
“阿遠怎麼不在,他去哪兒了?”恰巧,慕檀抱着一堆劈好的木柴過來,沒見着莊遠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賭氣的孩子。
“爹。”慕風收回思緒趕忙上前扶他,無奈道:“地上涼,快起來。”
“阿風。”慕檀被他扶着站起,左顧右盼,問道:“阿遠去哪兒了,你曉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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