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弈枕在遲揚腿上,留着一線出自防備本能的清明,思緒卻不受控制地沉落下去,遠遠感知着模糊的颠簸和複雜味道,做了一個短暫而混亂的夢。
他甚至知道那是夢——夢裡的他還不到現在的一半大,穿着剪裁精細的白襯衫和黑色背帶褲,撐着一把與體型不符的沉重黑傘,遠遠站在喧鬧的人群外。
面前就是炫目的光影,他卻站在黑暗裡,不肯往前踏一步。
他眼看着他的父母相攜走來,又像是沒看見他似的,直直路過了他,走向那團亮得讓人心驚的渾濁的光。
他母親抱着丈夫的手臂,一身漂亮又講究的禮服長裙,正擡起頭說着什麼,他看不清女人的臉,卻不知為何知道她化了花似的妝,三四月的春花,明豔動人。
他的父親則身着西裝,略微低下頭,側耳聽妻子絮絮的笑語,偶爾紳士地附和一句,擡手替她整理滑落的鬓發。
這是他夢裡都不敢肖想的,和諧又幸福的景象。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漸行漸遠,背影融進模糊的白光裡,走出了他的視線。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向他走來,又略過他,走向那個他看不清也無法理解的世界——裡面甚至有他見過的,遲揚的母親。
那個叫“風筝”的女人穿了一襲白裙,又圍了碎花的白布圍裙,長發挽成松散的髻,一手牽着小女兒,一手挽着丈夫的手臂,有說有笑地走過了他。
那是牽着線的風筝,悠悠飄向遠方。
然後是遲揚。
他其實沒有見過遲揚這個樣子,穿着圖案誇張的黑色衛衣,兜帽遮住了半張臉,和長了卻沒有剪的頭發,隻露出面無表情的下半張臉,嘴角銜着煙,是甜而澀的薄荷味道,耳機繩晃晃蕩蕩地挂下來,沒進衣兜裡。
他真正認識遲揚的時候,這個人已經開始穿無害的淺色衣服,給自己套上寬松柔軟的外皮,混進多數正常的人群裡——但這個人有一段他永遠也無法感同身受的過去,藏在他身上經年的傷疤裡,還有很少摘下的耳機和不知何時染上的煙酒陋習。
“你也要走嗎……”他想這樣問,卻無法發出聲音,隻能沉默地站在原地,靜靜目送對方路過他,走向那團白光。
——在他的多數夢境裡,他都隻是個無法參與也無法發聲的旁觀者。
但遲揚像是聽見了他的話,在走進光團前腳步突然一頓,轉過身,向他看來——然後朝他伸出了手:“過來。”
何弈站在陰影裡,定定地看着他,搖了搖頭。
不行,就像先前他狀似幸福的父母一樣,如果再向前走去,踏進的隻會是萬劫不複的、更可怖的黑暗。
他想告訴遲揚“你快回來,不要再往前走了”,可他說不出話,隻能這樣遠遠地同他對視——對方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幾厘米的身高差從來沒有這麼真實過,狼似的咄咄逼人的視線看得他有些心驚,卻又不敢移開視線。
不要再往前走了,他想。
下一秒他聽到對方帶着笑意的聲音——對方收回手,真的一步一步向他走來,與遙遠的光芒背道而馳,走進了他眼前那一方不見天日的陰影裡。
“不想去啊,”他聽到遲揚說,“那就不去了,反正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陪着你的。”
煙尾的白霧一點一點騰升,緩慢地包裹住他,帶着甜澀的薄荷味卻又不盡然,更像是遲揚家裡洗衣液的味道,幹淨溫和,讓人心生親近。
他有些貪戀地嗅着那股味道,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見眼前的世界猛地颠簸起來,那團白光飛快地陷落膨脹,晃得他睜不開眼,蛛絲似的從四周湧起,密不透風地包裹住了他。
——“哥哥?”
——“醒醒,到了……”
公交車停在一個廢舊的、很難看出還在運營的老車站裡,司機已經走了,整輛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何弈撐着他的腿站起來,已經很快清醒過來,隻是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夢和現實,直到看見他身上蓬松的白色外套才終于回過神來,低低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怎麼了,”遲揚替他理了理睡亂的頭發,摘了耳機,“還暈嗎,好點兒沒有?”
也許是因為車門開了,車廂裡那股油膩壓抑的味道也随着暖氣散了出去,不再那麼讓人喘不過氣。何弈點點頭,站起身,聲音還有些啞:“沒什麼……先下車吧。”
下車看見周圍景象的時候,何弈已經大緻猜到了這是哪裡——他上一次來這裡是十幾年前,跟着他父親來走訪孤兒院,也見過這片突兀的黃花菜地,隻是當時正值初夏,花期還未結束,爛漫的黃色開到最豔,現在卻已經枯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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