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父挂念身在北魏的胞弟挂念了一輩子,徐謇被掠到魏國之後,他的祖父至死都再沒有見到他一面。“東海徐家子弟幾乎都出仕朝中,唯有你這一支因故白身,你父親方才接到消息立刻領弟子前往梁郡查明瘟疫源頭。”賀革皺眉,“兩國如今正在交戰,浮山堰又出了事,隻要有一點不對讓魏國找到理由,說不得北方就會趁機南伐。瘟疫要蔓延死亡慘重,誰也不知道魏國會不會大軍南下趁虛而入。你父親怕是因為擔心這個,才又重新出山。如今他派出門人召集徐家子弟入災地,顯然情況已經到了極為緊急的時候。”馬文才原本閑閑地站在兩人身後,聽着賀革勸說徐之敬,大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之态,可聽到這裡時,馬文才卻愣了。賀革雖然是大儒,才幹也不差,卻并沒有政治能力,也沒有什麼大局上的天賦,否則也不會隻是做個館主,早已經出仕為官。賀家這幾代的名儒都似乎有這方面的缺憾,雖然都是正人君子,卻并不關心政治,也沒有和人争鬥的心思。然而賀革在勸說徐之敬時,卻引用了“南北之戰一觸即發”這樣的戰略大局。而他之前明明說自己沒看到信,現在樁樁句句又像是親眼見到了徐雄為何要如此犧牲前往疫區,條理清晰邏輯周整到讓馬文才意外。不過片刻間,馬文才就明白了過來。既然子雲先生現在留在館中,也許就住在賀館主的小院裡,信使來求助的時候說不得就在當場,這一番分析,應該出自子雲先生之手。這也就能明白為什麼賀館主的院外還有人把守,賀革甚至親自來勸說弟子前往梁郡,而且和他言語間隐隐有讓徐之敬跟他們一起上路的意思。賀館主根本無法做主這次北上的行程,若不是子雲先生已經同意并确定,先生又怎麼能冒着暴露子雲先生身份的危險,突然插個外人進來?難道南北形式真的已經嚴峻到這種地步了?馬文才心中既疑惑又惶恐。前世南北沒有打起來,是因為北方的胡太後是個蠢貨,國中反對的聲音又太大,她不敢分出軍權給宗室去南伐,所以沒有乘勝追擊。可如今他重生一次,百般阻撓之下也隻是讓浮山堰晚了兩年時間才建。這兩年對南方沒有太大變化,可已經足夠北方的胡太後壓下許多反對自己的聲音。她現在臨朝稱制權傾朝野,已經沒有了最初時的如履薄冰,會不會為了讓自己聲威更進一步,而發動南伐?畢竟若她想再更進一步,在北魏這種鮮卑人統治的國家,光有文治沒有武功是不行的。如果南方瘟疫蔓延開,不必敵人大局攻來,梁國就已經虛弱不堪。更别說萬頃田地被毀,糧草不濟,而壽陽附近本來就駐紮着随時可以南下的大軍……曆史是會按照他前世一般進行着,還是拐個彎朝着另一個可怕的方向前進?“逆天改命”卻一事無成,經曆過好幾次打擊的馬文才已經不能确定了,越想越是害怕,鼻尖冷汗直冒,幾乎心驚肉跳。這邊賀革和徐之敬的争執,卻已經到了連“尊師重道”幾個字都已經不複存在的地步。徐之敬原本性子就偏激,否則也不會發出那樣的誓言,賀革是個性子溫和的,卻對于學生的品德最為看重,兩人現在互相認為對方是錯的,沒有真的吵起來,全因兩人的身份地位并不适合大打出手,否則換了馬文才這麼勸,早就給徐之敬丢出去了。但哪怕馬文才再怎麼想置身事外,賀革還是非要将他拉進這件事裡。“馬文才,你說說,徐之敬這種見死不救貪生怕死之舉,對是不是有違君子之道!”賀革怒吼。馬文才聽到賀革喊得話眉頭就是一皺,心裡有些不舒服。士族有士族的驕傲,雖然說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可也不是各個都是為了家族的命令願意抛頭顱灑熱血的,梁郡那般危險,徐之敬以後又不想以醫術為官,不想去蹚這個渾水也是尋常。君子最讓人頭痛的地方就是太過“耿直”,因為自己是個正直磊落的人,恨不得全天下都是光明無暇的人,若有私心或小節,就恨不得唾之。先生平日裡教書育人,雖然也有這樣的“特點”,但畢竟弟子們良莠不齊,還不至于要求所有的人都悲天憫人。但對于他們這些入室弟子,則是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有私心的。見賀革和徐之敬都看着他,馬文才畢竟還是少年,心中也有些逆反之心,搖頭道:“學生不覺得徐師兄有違君子之道。”“馬文才你!”賀革驚得瞪眼,就連徐之敬都詫異地看了過來。“君子也不是各個都立誓兼濟天下,也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君子固本’之說。徐師兄說的沒錯,道理他都懂,可他不願去,也不見的就是見死不救貪生怕死,畢竟徐家都去了,也不差他這一個。”馬文才說的話就是徐之敬想說的,此時連連點頭。“再說,徐兄的醫術再高明,也沒有家主徐雄高明,何況已經荒疏醫術這麼多年,瘟疫之事事關重大,他一未及弱冠的少年,養尊處優慣了,也确實承擔不起這麼重大的責任。”馬文才剛剛說的還算體貼,話音一轉就難聽起來。“瘟疫不比其他,稍有差池便會被染上,他連劉有助都治不好,又何必強要他去,這不是直接讓他去送死嗎?先生所為才有違君子之道。”“你說我有違君子之道?”賀革一下子腦子沒轉過來彎,大怒道。“先生息怒。徐家乃是醫家魁首,浮山堰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不管不問的,其他人袖手旁觀,會說出‘醫者救無類’的人卻不可以,所以哪怕再危險,徐家主都不會置之不理。現在既然徐家滿門皆出,徐之敬的兄弟們恐怕也都去了,要是有個萬一,至少還給徐家留了個血脈……”“馬文才,你在胡說什麼!”徐之敬嘶啞着嗓子,雙眼赤紅:“你在咒我徐家滿門身染疫病嗎?!”“徐師兄是個冷靜的人,可您的兄長和父親确實有醫者之心的,這種人一旦治起病來哪裡顧得到自己?染上是尋常,沒染上才是萬幸。要說起來,也隻有徐兄這樣冷眼看待一切的人才能先顧全自己再顧着病人,其他人,哎……”“馬文才,你給我滾!!”徐之敬幾乎已經是歇斯底裡了。“丹參,攆他出去!”“咦?我在替你說話,你怎麼趕我,喂,喂……”馬文才被丹參推搡着,滿臉不甘地被推出了門外。“馬公子,你說話也太難聽了!”丹參隻是個藥童,能成功把人高馬大的馬文才推出去自己也很吃驚,一臉受驚吓的表情,隻能“惡人先告狀”指望他不要怪罪自己。馬文才挑挑眉,整了整被丹參弄亂的衣襟,撫着袖子低頭好笑:“我和徐師兄關系也沒太好吧?說這些話難道不對嗎?”“公子不要怪罪就好。”丹參誠惶誠恐的将馬文才請出門外,卻也不敢強迫他出院子,更不敢回去複命,隻能陪着在外面站着。馬文才倒沒有惱羞成怒,整好衣服就随意找了個柱子靠着,定定望着廊下一排炮制好正在曬幹的草藥出神。沒過一會兒,賀革出來了,臉上也沒有了之前恨鐵不成鋼的怨怼,見到馬文才站在外面還笑了笑,指着門口說:“走,我們一起回去。”馬文才點了點頭,依言跟上。“文才啊,你這激将法果然是好,你出去之後,我和徐之敬默然無話,沒一會兒他冷靜下來,居然同意和你們一起出發,到淮南和門人彙合。”賀革心頭放下了一塊大石,此時也是眉飛色舞。“難怪子雲先生執意讓我等到你來了再一起去,果然還是你了解之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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